行走乡间

大端午前，仲夏当时。我行走在四川绵阳市魏城镇红卫村乡间稻田间，但见嘉禾苍苍，满眼碧绿，一望开阔，俨然地毯，连接到四围连绵起伏的青色山峦。远处城镇楼房鳞次栉比，清晰可见，三五幢白墙红顶农家小楼点缀在绿树田野间……好一派乡村夏景。

中午，我夫人、女儿、女婿正在乡下亲戚内兄家吃饭话家常。从阿坝州几周才回绵阳的我，在内兄家草草吃过午饭，来到久违的乡间田野，放松周末假日的心情，亲近田园风光，吮吸清新空气。虽时值正午，但天公作美，气候并不闷热，太阳已躲进云层，尚有清风拂面，凉爽舒适，实在是漫步田间的好天气。我信马由缰地在笔直延伸开去的机耕道上慢行，脚下道路虽不平整，却也宽阔，并长满绿茵茵的浅草，犹如铺向远方的绿毯，和两边规整的水渠、高处的稻田相映成趣，像一片绿色海洋中亮出一道航线。行走乡间，脚步踏来轻软舒适，有塑胶跑道的感觉，让人心情怡然而惬意。

触景生情，让我想起40年前的童年情景来。我老家在大巴山区通江县广纳镇广水洞村（现为石墩村），家乡也种水稻，但与我眼前的情景大相径庭，那时我们村里因修七道河水库毁了不少山林、田地，对于“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来讲，田地尤其金贵。人均就五六分田地，并且田地大都呈梯田状分布，田地十分贫瘠，一切靠天吃饭。好在我家住在映岩坡山腰下，王家梁上有一个大堰塘，能保证下游生产用水，普种水稻。我爸很勤劳，善于精打细算，他在自留地、边角地种些魔芋、土烟，育些桉树苗，靠副业增加经济收入。对于好的田地，尽量利用好水资源，在第二季全种水稻，确保多产粮食。那时候大哥当兵，二哥、三哥住校读高中、初中，母亲料理家务，读小学的我和妹妹在家便成为小帮手，妹妹主要割牛草，我帮父亲放牛、搅田边。每到阴雨连绵天，父亲就抓住一年的关键季节，抢抓时机平整水田。他一早儿就去梳理水渠放水入地，先耕地翻土，让水渗土泡匀，再搅田边稳注水。尽管进入夏季，阴雨天仍让人感到浑身发冷。披着蓑衣的父亲赤脚站在水田里，双手持搅柄、一脚踩搅板，我站在田埂上使劲拉搅板两侧的绳子，一推一拉地配合，便将田里黏糊的稀泥块推上田埂，他再用脚板踩紧揉匀，确保田埂牢固注水，这可是搅田边的关键，稍有不慎田里的水就不知从哪儿渗透了。每到劳作时，童心未泯的我总是心不在焉。一会儿看到父亲腿肚子上一团团乌经凸起，不明原因，觉得奇怪；一会儿感到雨水连绵不停，令人生厌，湿漉漉得让人不爽；一会儿又觉得拉绳子很是吃力，劳累不堪，期望快点结束；一会儿又念着在桌子上画画，和院子里小伙伴春平子打乒乓球……由于我精力不集中，总是遭到父亲的训斥和教诲。时至今日，我父亲已经离开人世快四年了，我明白父亲腿肚子上凸起的乌经那是由于过度劳累形成的静脉曲张；让我想起父亲千方百计要我们多读书的良苦用心，毕竟他尝尽了没有读过书的艰难；让我知道农民种庄稼的艰辛和不易，真正理解“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含义。

我从思绪中回来，放眼右前方，循着大块大块的稻田看去，远处雍家梁方向耸立起一座红色的塔架，据说那里已经勘测出天然气，即将投产。回望左手边，透过稻田不足一里处，我内兄的鱼塘已被占用，在高高垒起的黄土堆上，一台橘红色的推土机正在作业……听内兄讲，院子前以路为界的那一半边将全部被征用，拆迁赔偿工作正在开展，某某家房子赔了80万元，估计他们这半边也快被占啦！

我不由感慨起来，如今发展变化真快，过去这里一片净土，目前也清静不下来了。我记得还是在2004年3月14日，我岳父病危在家，我们过来看望，正值大片油菜花盛开，我就站在今天稻田间这个位置，照了一张照片，自名为“在春天的田野里放歌”，那时的油菜田一眼看不到边。如今，岁月匆匆，我已过五十而立，这里又多添了些楼房，大片的田地被开发占用，还有天然气开采投产，随着城乡一体化进程加快，留下来的土地越来越少了，不知是喜是悲，我心里唯愿：但留方寸地，留与子孙耕。

一阵清风拂过，眼前的景致吸引了我，道路左边几棵橡皮树随风招展，枝条伸展，叶片肥厚，状若枇杷叶，把小碗口粗的树干装点得厚实，摇动起来俨然谦谦君子；间植几棵老桑树粗杆交错，树节突兀，犹如虬龙，生发出数枝新桑条，伸展向天，叶片浓密，在风中沙沙作响，似乎也不错过时机，向久违的我打招呼。还有一些黄金树，都开着粟米状白色小花，散发出阵阵花香，展示出盛夏特有的风姿，茂盛挺拔，绿叶相拥，白蝶依恋，尽显芳华……

这里是个天然的大舞台，各种鸣虫和鸟儿组成“合唱团”，尽情地演唱。有藏在稻田里的指挥家青蛙，正鼓起肚皮、呱呱呱地领唱；有不知名的鸣虫唧唧嘶嘶，不绝于耳；有树梢鸟儿婉转鸣唱，悠扬高亢；还有我熟悉的布谷鸟，从远处传来“播谷播谷”的生产提示和丰收祝福……

好一派优美绝伦的田园风光，我完全沉浸在这美妙的环境里，珍惜眼前，欣然无喜，亲近稻田，行走乡间。

作者：蒲天国（四川省阿坝州农信联社纪委书记、监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