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随笔之二：拜谒圣马可大教堂

拜谒圣马可大教堂

柳 笛

匆匆观览了广场后，我朝圣马可大教堂走去。

圣马可大教堂是基督教世界最负盛名的教堂之一，是第四次十字军东征的出发地，也是威尼斯城的灵魂所在。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威尼斯的信仰，威尼斯的历史，威尼斯的荣耀，威尼斯的富足，尽在于此。这座雄伟壮丽的大教堂始建于829年，曾是中世纪欧洲最大的教堂，它集不同时期的建筑风格于一体，从而成为威尼斯建筑艺术的经典之作。圣马可大教堂初建之时，原为一座拜占庭式建筑，教堂结构是希腊式的十字设计，十五世纪加入了尖拱门等哥德式的装饰，十七世纪又加入了古典柱式、半圆拱券、栏杆等文艺复兴时期的装饰，以及巴洛克的富贵炫耀、标新立异、精雕细琢的艺术格调。从远望去，五个圆顶与伊斯坦布尔的圣索菲亚教堂有绝妙的相似；正面的华丽装饰有着浓郁的拜占庭风格；仔细端详细节，哥特风、巴洛克风、文艺复兴风历历可见。这座教堂将东方的、西方的、宗教的、世俗的、古老的、现代的多种建筑艺术形式，有机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却又不觉得有丝毫冲突，看去既协调又和谐，成为一种无与伦比的建筑美。这座教堂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庄重、威严、崇高，那种敦厚、幻化、绮丽，那种神秘、哀婉、典雅，让人惊叹不已，即便是离开了许久，这种美的震撼依然会在脑海浮现。

即便是在很远处，只要朝着教堂望去，拱门上那闪烁的金光也足以让人迷眼。教堂正面的五个入口处上方是华丽的罗马拱门，闪烁金光的是拱门上方描述圣马可事迹的五幅镶嵌画，这些画作分别是“从君士坦丁堡运回圣马可遗体”“圣体到达威尼斯”“最后的审判”“圣马可神话礼赞”“圣马可进入圣马可教堂”等五个主题。这些画的大部分画面都是用黄金马赛克镶嵌的，即便是距最后一次修葺已经过去了近500年，这些画面依然是金碧辉煌的耀眼。在中间大门穹顶的最高处，是手持《马可福音》的圣马可白色雕像。这座雕像高高地耸立在那里，和蔼慈悲地俯视芸芸众生，六尊美丽的天使分列两侧，簇拥在雕像下，朝着圣马可飞翔。雕像下方是金色的飞狮浮雕。在下方入口处的拱门上，有4座形态俊逸的青铜马雕塑，这是公元前四世纪的青铜驷马，是古希腊著名的雕塑家利西波斯的作品，历史文物价值极其珍贵。为了原件的保存，这里安放了复制品。青铜驷马原本属于君士坦丁堡，在第四次十字军东征时，被作为战利品运到了威尼斯。拿破仑占领威尼斯后，把它运到巴黎，放在了刚刚建成的凯旋门上。直到拿破仑1815年被击败，那位在击败拿破仑中做出最大贡献的英国将军威灵顿公爵，决定将被拿破仑掠夺的艺术品归还所属国家，这组雕塑才得以重现在这里，替代它放在巴黎凯旋门上的是它的复制品。

这座教堂因安葬着先圣马可的圣骸而被景仰。马可是圣经中马可福音的作者，耶稣跟12门徒“最后的晚餐”就是在圣马可家中进行的。

公元828年对于在欧亚崭露头角的威尼斯来说，无疑是极具意义的一年。在国家日渐走向强盛，但却无法凝聚起威尼斯人的向心力，财富急剧增长，却无法满足日益膨胀的欲望，因此对于精神和宗教的渴求，就成了救赎威尼斯人的灵丹妙药。当然，对于统治者来说，用宗教统一人的精神、固化人的认知，也是强化国家意识、增强社会治理的必然之举。几个世纪以来，不同地区和不同民族混杂的威尼斯人，一直以默默无闻的圣西奥多和鳄鱼为这个国度的保护神，而这种传统的神灵崇拜，既没有更深远的宗教逻辑体系，也没有打动灵魂的文化内涵，他们迫切需要一个更加著名的神灵的护佑，需要一种不朽的精神引领。而财富的增长也膨胀了他们的政治野心。当时，他们正忙于从东、西罗马帝国的君主统治下解放出来，急需要一个有感召力的神圣作为自由的护身符。当两个勇敢的威尼斯富商在总督的授意下，在这一年将圣马可的遗体从埃及亚历山大港偷运出来时，威尼斯就被置于真正的圣灵佑护之下了。圣马可在潟湖乘船遇难的传说被编造出来，遗体被偷挖的故事广为流传，政治需要创造了一系列美丽的神话。从那以后，威尼斯人就和这位伟大的福音传道者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许多世纪以来，威尼斯人打仗时会高举圣马可的旗帜，高呼圣马可万岁。把他打开的福音书放在高处，用他的标志“飞狮”装饰所有的旗帜纹章。也正是圣马可的存在凝聚了威尼斯的人民，形成了威尼斯人的国家意识和民族精神，从而铸就了威尼斯的绚烂无比历史。

进入圣马可大教堂，就像蹒跚行走在古老洞穴，迈出的脚步不再那么踏实。从阳光明媚的室外来到这里，眼睛需要适应，灰暗的空间和室外形成强烈反差，开始只能随着人流挪动脚步，在昏暗中寻觅教堂里价值连城的珍稀宝藏。眼睛稍一适应室内光线，就会看到满眼的马赛克镶嵌画，无论是穹顶、拱顶还是墙壁，几乎都被这些镶嵌画覆盖着。所有的镶嵌画都覆盖着一层闪闪发亮的金箔，使得整座教堂都笼罩在金色的光芒里，难怪圣马可大教堂又被称之为黄金教堂。这些金色的镶嵌画内容都来自于《圣经》，涵盖了十二使徒布道、基督受难、基督与先知以及圣人的肖像等，尽管经过了近十个世纪的日濡月染，那一幅幅被岁月抚摸的传奇故事依然像珍宝一样光亮。镶嵌画复杂精细的图案，让教堂的人行道似乎都像波浪般的起伏波动。

圣马可大教堂里的珍藏绝不局限于镶嵌图案，这座大教堂就像一个艺术品展厅，完美地呈现出拜占庭博大精深的艺术瑰宝。在教堂的东侧，登上五个台阶，便是主祭坛的位置，主祭坛下方的地下室，是安放着圣马可遗骸的石棺。这是这个教堂的灵魂所在。圣坛周围是一排绛紫色紫的大理石柱，圣坛的上一层，是精美的大理石围栏，上面有一排使徒的雕像。下层便是教堂的主祭坛所在。一个镶有金银宝石的十字架从殿内穹顶垂吊下来，产生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氛。在这里祭拜的多是一些神职人员，游客不多。而在祭坛后面的黄金围屏前，却是人满为患。一群群的观光客、孩子、神父、修女兴奋地在这拥挤的空间小鱼一样地穿梭。黄金围屏创作于十二世纪，是当时的威尼斯总督命令拜占庭工匠制造的，这面围屏高2米，宽3米，直到今天仍然光芒四射。围屏上有80多幅图案，描绘了天国的等级秩序，正中央是耶稣，他周围簇拥着马太、马可、路加和约翰这四位福音书的作者，在耶稣下方和圣母玛利亚同处画面中间的是拜占庭皇帝和皇后，《最后的晚餐》在围屏左边，约翰正在问耶稣谁是叛徒，在中间伸手取食物的人正是犹大。这个传奇般的黄金围屏是大教堂财富的彰显地。黄金围屏上的珍宝不计其数，在拿破仑掠夺了一部分之前，这个围屏上面有1300颗大珍珠，400颗石榴石，90块紫水晶，300颗蓝宝石，15颗红宝石，75颗玫红尖晶石，4块红玉，2块石雕，数不胜数的闪闪发光的金、银、镀金和珐琅。圣马可大教堂里还有一幅圣母子像，也是来自拜占庭的艺术珍品，但却禁止游客参观，据说这里的神圣与尊贵只限于高贵的主教们观瞻。

青铜驷马的真品收藏在教堂二层，一个醒目的拱顶下。这组雕塑有着极其精湛的细节，对于马的动态形态有着完美的理解与呈现，甚至可以看到皮肤下血管与肌肉的脉络纹理。马腿细长，各抬一蹄，体态膘壮，肌肉紧实，马鬃后扬，犹似疾驰，马耳竖直，姿态骁勇，头转动的方向彼此间形成一种呼应，把马的神态刻画的惟妙惟肖。这些镀金表面雕像，岁月的风吹雨淋已使这些金色有些剥落，但看上去依然熠熠生辉，可以想象当初它们是怎样的金光闪耀。这组雕塑本是拉着一辆战车，现今却不知所踪，但从它们诞生的那天起，它们就承载着帝王关于征服的宏大野心，承载着帝国关于胜利的宏大寓意。

位于教堂右侧的珍宝馆，收藏着来自世界各地的珍品。从1075年起，当时的威尼斯总督做出决定，所有从国外返回威尼斯的船只，都必须交纳一件珍贵的礼物来装饰“圣马可之家”。可以想象，拥有3000多艘舰船的威尼斯，当时的稀世珍宝该多到什么景象？

巨大的管风琴弹奏的音乐回响在头顶，广场乐队的演奏毫不客气地冲进教堂，形成一种混沌的交织。教堂的窗棂下，一只孤傲的鸽子昂首凝望着广场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文内照片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