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演义》第三十回：华容道

诸葛亮回到夏口，与刘备见面后，立刻调兵遣将。诸葛亮对赵云张飞都布置了任务，甚至连刘琦与糜竺、糜芳等人都不例外，但对关羽却不理不睬。关羽忍不住了，高声问道：“我自从跟随兄长征战以来，大小征战，从未落后。今天遇到大敌，军师为什么不用我？”

诸葛亮笑笑说：“你不要怪我！我本来想派你把守一个最重要的关口，只是我有顾虑，不敢让你去。”

关羽说：“军师有什么顾虑？请说得明白一点！”

诸葛亮说：“曹操这次败退，一定要从华容道逃走。我如果派你到那里去把守，恐怕你念旧情，放他过去，所以不敢派你去。”

关羽不高兴地说：“军师太多心了！曹操过去待我的确不错，但我斩颜良、诛文丑，已经报答过他的恩情。今天再见面，怎么会放过他！”

诸葛亮紧逼一句：“如果放走了他，怎么办？”

关羽斩钉截铁地说：“依照军法处理。”于是，当场立下了军令状。

关羽越想越不服气，反问道：“如果曹操不从华容道来，又怎么样？”

诸葛亮说：“我也给你立下军令状。”关羽很高兴。

诸葛亮又说：“你在华容道的高山上，堆积柴草，放起一把火冒烟，引曹操来。”

关羽说：“曹操望见烟，知道有埋伏，怎么肯来？”

诸葛亮说：“曹操看见烟起，以为是虚张声势，一定会从这条路上走。”于是，关羽领了将令，和关平、周仓带五百名校刀手到华容道去了。

却说曹操由张辽保护上岸后，东吴众将攻进旱寨，四处放火。曹操与张辽穿出大火，江东吕蒙杀到，张辽拼命抵敌。江东凌统又杀到，曹操吓得魂飞魄散，幸亏徐晃赶到，挡住凌统。曹操往前走了不到十里路，东吴甘宁杀到，马延、张颚抵挡，都被甘宁杀死。曹操指望合肥有兵接应，谁知陆逊与太史慈合兵后，从合肥方向冲杀过来。曹操只得望彝陵方向逃走，路上撞见张郃，曹操就叫他断后，挡住追兵。

曹操快马加鞭，走到五更时分，回头望去，追兵的火光越来越远，心里方始定下来，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部下回答：“乌林之西，宜都之北。”

曹操看见四周树木丛生，山势险峻，骑在马上朝天大笑。众将问道：“丞相为什么大笑？”

曹操说：“我笑周瑜、诸葛亮缺智少谋，不会动脑筋。如果是我用兵，预先在这里伏下一支军队，那对手可就够受的了，哈哈！”他还没有笑完，两边鼓声咚咚震耳，火光冲天而起，吓得曹操几乎跌下马来。只见一队骑兵杀了出来，当头的白袍将领大叫：“赵子龙奉军师将令，在这里久等了！”

曹操胆战心惊，叫徐晃、张郃双战赵云，自己冒烟冲火，夺路就逃。徐，张二将趁机脱身，赵云并不追赶，只指挥士兵抢夺旗帜。

天蒙蒙亮，东南风仍旧刮个不停，天上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曹军的衣甲都湿透了，又冷又饿，继续冒雨逃命。曹操叫士兵们往附近村庄去抢粮食，正想烧饭，忽然有一支人马赶来，曹操心里发慌。仔细看去，原来是李典、许褚保护各谋士来到，曹操总算舒了一口气。

两路人马会合以后，继续前进，来到葫芦口。军队饿得走不动路，马也累得倒在地上。曹操下令就地休息，埋锅烧饭，割了马肉烧着吃。士兵们脱下湿衣服，在风头上吹干。

曹操坐在树林旁边，抬头朝天又哈哈大笑起来。官吏们说：“刚才丞相笑周瑜、诸葛亮，招来了赵云，损失了许多人马。现在为什么又要发笑？”

曹操说：“我笑诸葛亮、周瑜毕竟不够高明，缺少用兵经验。如果是我用兵，在这里埋伏下一支人马，以逸待劳，杀了出来。对手就是能够逃脱保住性命，也不免要受重伤。他俩都是出了名的聪明人，连这点也看不到，岂不好笑！哈哈，哈哈！”

曹操的笑声还没有停，忽然听见有一片喊杀声。曹操大吃一惊，连盔甲也来不及穿戴就上了马。只见山口已经被一支骑兵拦住，为首的正是张飞，横矛立马，大叫：“曹操奸贼往哪里逃？”

曹军将士见了张飞，都有点胆战心惊。许褚眼看情况紧急，骑着没备鞍的马冲上去，张辽、徐晃也帮着一起夹攻张飞。两边军马混战一场，曹操趁机骑马逃脱，众将也各自脱身。曹操回头一看，身后的人马七零八落，众将大都身上带伤，但总算将追兵摆脱了。

这时，士兵来禀告：“前面有两条路，请问丞相走哪条路？”

曹操问：“哪条路近？”

士兵说：“大路平坦，容易走，但要远五十几里。小路走华容道，近五十几里，只是道路狭窄，险峻难行。”

曹操派人上山头观望，回报说是小路山边有几处地方冒烟，大路并无动静。曹操下令走华容道小路。众将说：“烽烟冒起，必有军马，为什么反去走这条路？”

曹操说：“诸葛亮诡计多端，故意派人在山中偏僻的地方烧烟，使我军不敢从这条山路走，他却在大路上伏兵等我们上当！”

曹军在华容道上前进，人饥马困，许多人焦头烂额，中箭着枪，勉强走路。再加上当时被张飞赶得慌，骑的是光马，鞍辔衣服都丢掉了，天气又冷，地上坑坑沟沟里积满了雨水。曹操只管催兵前进，有不少士兵掉队。曹操要张辽、许褚、徐晃率领一百多名骑兵，个个拿着快刀，凡是走得慢的就立即斩杀。许多士兵又饿又累，实在走不动了，倒在地上。曹操下令人马从他们的身上践踏过去，因此而死去的人多得数也数不清。走了一程，过了最险峻的山坡，道路就比较平坦了，曹操回头看，八十三万人马只剩下三百多名骑兵跟随身后，个个浑身泥水，衣服破烂。曹操只管催快走，大家说实在太累了，走不动了。曹操说：“走到荆州再休息也不迟，现在必须快走！”

又走了不到几里路，曹操在马背上扬鞭哈哈大笑。众将问：“我们累得只想哭，丞相为什么又大笑了？”

曹操说：“大家都说周瑜、诸葛亮足智多谋，我看到底是无能之辈。如果在这里埋伏下一支军队，我们就只好束手待擒了。哈哈！哈哈！”还没等曹操把话说完，忽然一声炮响，五百个校刀手两边摆开，为首大将关羽，手提青龙刀，跨下赤兔马，拦住去路。曹军见关羽，丧魂落魄，面面相觑。

曹操说：“到了这个地步，只能决一死战！”

众将说：“人即使肯拼命，马力已乏，实在没法再战了！”

程昱说：“硬拼是拼不过的。关羽一向恩怨分明，很讲义气。丞相过去对他有恩，今天亲自去求他，一定可以逃脱这场大难。”

曹操觉得他的话有理，就拍马向前，欠身对关羽说：“将军分别以来可好？”

关羽也大声答道：“关某奉军师将令，等候丞相多时。”

曹操无可奈何地说：“今天我兵败势危，无路可走，还望将军看在往日的情份上，放我一条生路。”

关羽冷冷地说：“我虽然蒙受过丞相的大恩，但是斩颜良、诛文丑，已经报过恩了！今天又怎么能因为私情而耽误了公事吗？”

曹操说：“大丈夫应当以义气为重，将军还记得过五关斩六将的事！”

关羽是个讲义气的人，想起了过去曹操对他的恩义与后来过五关新六将时曹操的关照，怎么能不动心？再看曹军一个个垂头丧气，都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心中更加不忍。于是，他勒转马头，下令士兵们四面散开，让出一条路来。

曹操一见关羽回过马头，就和众将一起冲了过去。关羽这时才回过神来，大喝一声，曹军士兵纷纷跪倒在地，哭着哀求。关羽更加不忍心下手。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张辽骑马来到，他与关羽过去是交情很好的朋友。关羽想起从前的情义，心肠实在硬不起来，长叹一声，将曹兵统统放走。

曹操一行，通过了关羽把守的最后一关以后，回到了南郡。

关羽和五百个校刀手回到夏口时，只见各路人马全都已得胜而归，纷纷交上俘获来的马匹、器械和钱粮。关羽却什么也没俘获到，两手空空的来见刘备。诸葛亮见关羽到来，连忙起立，举杯相迎，说：“祝贺将军立了盖世大功，替普天之下除了大害。”

关羽一声不响。

诸葛亮说：“将军莫非因我没有远道相迎，所以心中不高兴？”他环顾左右说：“你们见到将军前来，为什么不早点向我报告，使我失礼！”

关羽说：“我是特地来请死的。”

诸葛亮说：“是不是曹操没有走华容道？”

关羽说：“曹操的确从那里来，是我无能，被他逃脱。”

诸葛亮说：“有没有抓到什么将士？”

关羽说：“一个也没有抓。”

诸葛亮说：“看来是你念曹操过去的恩情，有意将他放走。但是你既然立下了军令状，就得按军法处理。”他下令武士将关羽推出新首。

这时，刘备说话了：“过去我们三人桃园结义，发誓同生共死。望军师成了他，容许他今后立功赎罪。”

经刘备的特许，诸葛亮方才饶了关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