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读丨择子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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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一些老古话、老物件、老配方、老食材，只有上了一定的年纪，你才能与他们心性相通，彼此神会。

比如，我们东阳本地的择子豆腐。

（一）

即便儿时一日三餐如此单调又匮乏，我还是对择子豆腐远避三尺。孩子的脾气就是古怪。许是吃腻了玉米羹、番薯羹这类家常，于是对择子豆腐这类也是熬制的羹类，潜意识里就反胃排斥。再则，择子豆腐本身也寡淡无味，怎能吸引孩子总要追寻刺激的味蕾？

家里的阿嬷、母亲却将择子粉视为极其贵重之物，逢年过节，更是把它作为馈赠亲朋好友的佳品。她们不厌其烦地细数择子粉的功效：消暑解渴，清热去火，解毒利尿。听着她们的絮絮叨叨，我暗暗取笑她们不过是敝帚自珍罢了。

在儿子没出生前，我就没正眼瞧过一眼这些土渣渣。六月酷暑，五个月大的儿子肥嘟嘟的，藕节似的大腿间红肿破皮。用尽各种药品、各类偏方，都无济于事。万般无奈，只能听从家里老人的指点，抹上点择子粉。没过两天，红肿就神奇地消去了。嘴上不说，心里却暗暗称奇，近在眼前唾手可得的择子粉，居然有如此神速的功效。

这之后，择子粉在我心里才有了分量。它没有番薯粉那样白净，看上去白中带点灰褐色。也不像番薯粉那样一捻就成为细腻的粉末，硬邦邦的小颗粒砂子似的，很难用手指捻碎，一看就是地地道道的土货。

酷暑时节，热浪滚滚，果冻样沁凉爽滑的择子豆腐，从你舌间滚落到喉腔，你心里的那团灼热，慢慢消散、驱除了。正如，从烈日里一下子移步到阴凉的树阴下，静静拂去了夏的燥热与心火。

择子豆腐没有其他解暑饮品那般甜腻诱人。含在嘴里，轻柔地抿着，唇齿间还有一股淡淡的自然清香。口腔溃疡处，吃什么都是伤口撒盐的折磨，唯有择子豆腐，划过伤口处却是神奇的无恙。如果敷上一层择子粉末，过不了几天，溃疡就痊愈了，比一般的专用药物管效多了。

（二）

懂得了它的好，就慢慢学着自己去做。

提早两三个小时，将择子粉浸没于水中。因粉末极其细腻又有韧性，小颗粒在水中很难自行溶化，就要一一细致地捏成粉。不然，熬制出的豆腐会有一个个小硬疙瘩。

慢慢沉淀，倒去上部土黄色的水。继续兑水，沉淀，直至完全去除黄水。煮开一大锅水，将糊状的粉末缓缓倒入，用筷子不停搅拌。开始，一个个小泡泡不停冒气。慢慢地，气泡变大了，上下不停地翻滚。继续煮一段时间，做出来的择子豆腐才会更有劲道，更富韧性。

起锅后，摊凉，放入冰箱冷藏。第二天，就可以像白豆腐一样切成小四方块享用了。

东阳方言的“择子果”，学名“橡果”。深秋时节，攒在枝头上的橡果由绿转黄，一碰就纷纷掉落，母亲一颗颗捡拾起来。每天早出晚归，积少成多。晒干后，脱落薄薄的壳，露出里面花生米似的两小瓣果肉。那干瘪的黑褐色果肉，不识货的还以为是变质了呢！

等到隆冬时节，谷粒归仓，母亲才有时间沥择子粉。将择子果肉浸泡几天几夜，每天起码换一次水。泡过择子果的水开始为黑褐色，后来呈土黄色，越到后来色越淡。水色淡得差不多时，捞出择子果碾磨成浆，然后放入细密的帆布袋里一遍遍淘洗。择子的粉末徐徐渗出，沉入底部。

趁着冬日的大晴天，把沥好的择子粉，一大块一大块摊到白色粗布上晾晒。暖洋洋的冬阳里，母亲眯着眼看着，心里盘算着，等来年盛夏，赠予哪些亲朋好友一起祛暑度夏。

就像对待土里土气的择子粉，在我们渐渐老去的日子里，才懂得略去花里胡哨的虚华，学会审视食材本身素朴的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