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印象 ｜ 从汉口到盘龙城

到2021年，我在武汉生活了九年整。

这九年我住过四个地方。一是老汉口的澳门路。二是江边的车站路。三是汉口往北去的市民之家。四是府河北岸盘龙城地界的遗址公园一带。

因为工作的单位在老汉口，所以我总是在汉口生活。汉口是从前沿袭来的讲法，现在是叫江汉区和江岸区。别人一问，你是在汉口还是武昌，我们回答是汉口，基本不会说江汉区或江岸区。

武昌和汉口隔着长江，地铁八号线开通之后，汉口往武昌去就非常快捷了，从前一个多两个小时的车程，现在半个多小时就能完成。我一年到头去武昌不过三四次，也都是去翠柳街省作协开会——在赵家条站坐八号线到东亭站，走几百米就到了目的地。八号线真是了不起，在岳家嘴换地铁四号线，就能直达武昌站、武汉站。汉口和武汉两个区域的自如跨界，八号线是一位大功臣。

当年我住过的澳门路和车站路，都是老汉口深处很老的方域，我在那里不期然就遇见了许多历史建筑，它们身量高大，仆仆风尘，在提醒我们岁月里曾有过珍贵的精神和情感，不能就轻易遗忘了。澳门路到三阳路很大一片老楼在2015年左右拆迁重建，最近我去江边路过那里，看见崭新的楼群拔地而起，地铁口附近的绿地很是清新，老汉口陈旧的气息被冲淡了。

我是2017年搬到市民之家附近去的，那里有一片很大的社区叫金桥汇。市民之家一带归属江岸区，一直延伸到汉口城市广场，被称为后湖。这里的人们不会说自己住在江岸区，而是说住在后湖。后湖从前确实是大大小小无数湖泊构成的，一直往北去，江北机场方向，那里至今还有许多很大的湖泊。后湖的湖泊近一二十年来被填埋，盖起许多社区，曾经的乡村菜地稻田鱼塘野地都不复存在了，这就是城市化进程带来的变化了。

市民之家的地标建筑当然就是市民之家了，它并不高，甚至过于低矮了，只有两三层楼那么高，但这就是它的魅力所在，很亲和的圆顶，建筑周围被满塘清水环绕，那水塘太大了，人一走近心里就清凉了从容了，然后信步走进大厅办各样的事情，都是很便民的。

还有一座人字形摩天大楼，长江传媒大厦，应该是汉口数一数二的高楼了，有多高呢？地上48层。我住在那一带的时候每天上班下班，走过传媒大厦前种植的桂花林荫路，深秋天的时候淡黄色金黄色的小桂花就开了，一树一树，一簇一簇，空气里满是幽香。武汉城里桂花树是多的，只要到十月中下旬，走到哪里都是那似有若无的香气，令人心里很是安甜。

我在市民之家这里住了不到两年，便决定往更北的方向搬迁。

2021年9月22日，无人机下的盘龙城遗址博物院全貌。金振强 摄

盘龙城被称为武汉的城市之根，商代这里曾是一处繁华的都城。现今的武汉中心早已离开盘龙城二三十公里远，诸如汉口的武汉天地，武昌的楚河汉街。

盘龙城究竟在哪里呢？这是九年前我初到武汉就想了解的。汉口正北方向有一条河名叫府河，这河是候鸟过冬的天堂，每年有两万只候鸟飞来。河两岸已建成湿地公园。河上的桥叫盘龙城大桥，过桥到了北岸，盘龙城遗址公园就建在那里，与府河湿地公园连为一体。遗址公园复原出3500年前这里的建筑，展出在此地发掘出的金玉铜陶文物，堪与杭州的良渚遗址公园媲美。

盘龙城属于黄陂区。其实真正的黄陂县离府河还有三四十公里远。若有人问我住哪里，我说住黄陂，对方就大吃一惊。我再说住盘龙城，那就不会很吃惊了。盘龙城与老汉口一河之隔，而老黄陂县就几乎像是到了孝感或者麻城了。

我在盘龙城至今已安居快要三年了，似乎要一直住下去，因为我很喜欢这里的僻静。府河是宁静的，遗址公园是安静的，我所在的甲宝山路更是寂静到有遥迢之感。甲宝山路上有著名的别墅区中国院子。别的还有什么，似乎没有什么了，只有必需的菜场小超市和药店。这里的人们过着清俭的生活。房价不贵，是一河之隔南岸那边宏图大道的一半，菜价肉价不贵，都是黄陂人民自己种的自己养的。我每天傍晚去街边买菜，菜农们摆开一个地摊，我很喜欢他们种的土辣椒，到了秋天半红半绿甜辣有韧性，清炒就很好吃。我也喜欢他们种的长茄子。我不大愿意再搬回汉口繁华地带居住了，一是因为那里车声市声太喧闹，二是吃不到菜农种的土菜。

我现在的家就在府河岸堤上，窗户正对着波光荡漾的河水，河对岸是汉口老城，我远望的时候就觉得汉口离我很远，又很近，我似乎是汉口人，但我又为了一种美而与它稍有疏离。

家附近有一个老村子，名叫殷家湾。但其实这个村子已经完全消失了，留下了一点点遗迹，是什么呢？是一座小小的土地庙。这个庙其实就是一个神龛那么大。它在我每天上下班走过的一条小路上、路边的一片土堆里。有人在土地爷塑像前留下香烛和果子贡品。这像是什么呢？就像汪洋大海中一个小小的孤岛，全世界都是城市化了，这个小小的土地庙被一种祝愿奇迹般地保守住了。

我每天要走这条长长的乡间小路，才能走到甲宝山主路上，那里有开往宏图大道地铁站的公交车。这条长长的乡间小路雨天满是黄泥，是的，黄陂之所以叫黄陂，因为这里的泥土颜色黄到几乎金红，人们在这泥土里种下蔬菜，也种下花生玉米土豆，它们的滋味真是好极了——原野的鲜活和健康。

我家附近的空地一律种上了这些个。种的人是谁呢？是从乡村住进社区的老人们，他们对于赋闲在家很是不习惯，索性就去开荒种地了，自己吃，也拿到街边摆摊卖。蓦然有一天我发现我生活在被大片菜地围拢的地方，这真是活得昂扬了。

我的五只大猫儿比我更喜欢盘龙城，它们每天去大院的绿地里玩儿，没有人会去伤害它们，玩累了就翻窗回来，披着这河岸大地上清新的气息。我很惊异我能够在繁华大都市里工作，享受到的却是童年故乡小镇的安逸。

（文/忽兰）

【编辑：杨永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