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江丨那条名为舴艋的舟

2019-05-12 07:32 | 浙江新闻客户端 | 王毅

舴艋舟 资料图

初次听闻舴艋舟的时候，我听成了蚱蜢舟。

在我的印象里，蚱蜢是一种栖息于草地和农田的小蝗虫。虫子长到最大，也只有十来厘米长。以它来命名的小船，想必定是小而精致，再大也不会大到哪里去。但某次在楠溪江上看到舴艋舟时，有些难以置信了。它竟是一艘长约10米，宽2米的小船！

虽然没有西湖的游船那么大，但离绍兴的乌篷船也差相仿佛了。询问过旁边的本地人后，得知舴艋舟其实就是形似蚱蜢的小船，读为zé měng。靠近细细查看，确实像蚱蜢。小船两头尖尖，酷似蚱蜢的头和尾，两边向上翘起，又恰似农历每月初一挂在天边的新月。用来遮风挡雨的篾篷覆盖了大半个船身，船头支着一张白色的船帆，像竖起了一面高高的旗帜。

那天恰逢散文笔会，有幸乘坐舴艋舟在楠溪江面一游。时近深秋，云淡风轻，山明水秀，明媚的阳光暖暖地照射在碧绿的江面上，停泊在临时船埠的舴艋舟缓缓地随波荡漾着，有种悠游于岁月之外的闲适感觉。舴艋舟并不大，据说最多只能坐15人。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这艘舴艋舟只上了十个人。舴艋舟两头尖翘，船身狭小，上船的时候船身便控制不住地左右摇摆起来，同行的笔友们发出阵阵惊呼。伫立船尾的船老大却丝毫不以为意，沉稳地指挥着大家上船。“你，往左一点。”“你们不要坐一起，分开坐！这样船才会平衡。”在摇摇晃晃中，十个人终于在小小的舴艋舟里坐稳了身子。

从外面看，舴艋舟并不很大，坐到里面时，却是另有乾坤。头顶的篾篷像一道圆形的拱桥，遮阴挡阳，十分舒服。篾篷两头的出入口是天然的观景平台。篾篷上还细心地开出了几个小窗口，用于欣赏两岸风光。船上的篾篷分为三层，一层是娘篷，固定在中间不能移动；另一层是后面的推篷，可以随时推开；还有一层是前头的小篾篷，在装卸货物的时候可以掀开，方便货物搬运。可以说是极尽巧思，把小船的空间利用到了极致。据说制作一个篾篷，居然要花费万元之多。我们一边饶有兴致地观赏着舴艋舟，一边对古人的智慧赞不绝口。

舟行无事。船老大跟我们聊起了舴艋舟的历史。舴艋舟已经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以前人们就是乘坐舴艋舟往返于江面上载人运货。船老大们将本地土特产等物品运往上游，再从上游运回各类生活用品和农副产品。如果装运得严严实实、满满登登，一艘小小的舴艋舟能载一千斤重的货物！看着我们瞠目结舌的模样，船老大自豪地说，如果遇上顺风好天气，扯起船头的风帆，一天就能把货物送到目的地。

由于一出船就是一整天，船工们吃住都在船上，所以在船头特地制作了一个小陶灶，上面放置一个小铁锅，备些柴米就可以解决吃喝问题了。船老大感慨地介绍道，以前这船就是船工的家。每条船都被船工打理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每个东西的放置都放在自己最顺手的位置，船底由于经常擦拭，摸上去像上过蜡似的光滑油亮。舴艋舟对他们而言，不仅仅是一种赚钱谋生的工具，还是他们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只是随着陆地交通越来越发达，舴艋舟便逐渐退出历史舞台，最后直至杳无踪迹。如果不是要开发旅游项目，只怕舴艋舟真的从此绝迹于江湖了。

乘舟顺流而下。远山如黛，近水含烟，江畔青山峻拔，树木挺秀，层层叠叠，错落有致。江水极清澈，缓缓地蜿蜒流淌着，像极了一匹名贵的绸缎，那么柔软轻盈、细腻光滑。湛蓝的天空，碧绿的江水，俯仰间两岸美景尽收眼底。舴艋舟在江面上悠悠地漂着，偶有几只白鹭翩然掠过晴空，风轻轻地掠过舟侧，带起一缕缕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也许唯有这样轻盈的小船才能勾起绝世词人的细腻情怀。周遭寂静，江水清澈，船桨轻轻击打水面，泛起粼粼水波。

我静静地倚靠在木制船舷上，随着舟儿在水面上轻轻晃动，像儿时躺在摇篮里那般舒适惬意。文友俏立船头，轻轻地哼唱起极耳熟的《龙船调》：“正月是新年（哪咿哟喂）。妹娃子去拜年（哪喂）！……艄公你把舵扳哪！妹娃（儿）请上（啊）船！……”柔美温婉的歌词，清澈空灵的音线，在空旷的楠溪江面传出很远。“葫芦盛酒待明月，舴艋载歌当上流”。此刻的楠溪舟影已在我的记忆深处凝固成了一幅永恒的画卷，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