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丽宏 诗心俱与人品长
发布时间:2023-09-04 16:21:42 作者:中国青年网 浏览量:931
今年的“上海之春”尤为令人期待,在3月20日开幕演出《复兴的大地》中,赵丽宏担任诗词创作,由八首诗歌谱写的交响合唱组合而成。
赵丽宏是我的学长。我认识他差不多半个世纪了,他还是一以贯之地儒雅、真诚、厚道、睿智。
“有时你很淡/淡如透明的流水/从污浊中缓慢流过/你使我看见世界上,还有水晶般洁净的心地/哦,哪怕你凝缩成/一次紧紧的握手/一声轻轻的保重/一首短短的小诗……”这首《友谊》五十多年过去了,还常常有人在各种场合朗诵。就像同样写于那个年代的《江芦的咏叹》,由焦晃等艺术家,多次朗诵表演。正如欧阳江河说的:“赵丽宏先生可以一直不停地写作,在于他语言的平实,不玩花活。他忠实于自己,反而可以把写作写到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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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道、真诚的学长
我们能够成为校友,得感谢邓公当年的力挽狂澜。我发表第一篇诗,出版第一本散文集,都离不开赵丽宏,我的老赵。
我一九七八年秋天跨入华师大校园,成为中文系的学生。七七级中文系有赵丽宏、孙颙、王小鹰。我在《朝霞》(抑或是《上海文艺》)还有在两报的副刊上,读过他们的诗文。
那时的大学校园,文艺气息浓厚。每个系、年级都有黑板报。不要说刊登的诗文,即便是粉笔字和插图,水准都相当高。还有文学社团,七七级的“草木社”,七八级的“春泥社”。在这氛围的熏陶下,忽然我也涂起了诗来,日就月将也写了一些。某一天突发呆想,何不给赵丽宏看看?
当时,赵丽宏与另外几位七七级学生,已是学校的名人。去上课路上,同学们指着说:那个就是赵丽宏。他与我同住第一宿舍。但我胆子小,不敢贸然去找。其实,主要是怕自己涂的所谓的诗,入不得法眼,遭人笑话。于是就观察他在哪个教室自修,如是再三,不敢稍动。终于有一天,留意他去文史楼213教室,于是跟进,坐在他后面隔一个位子,装着看书。他看书间隙如厕,进来时见我看着他。就朝我笑笑。等他坐定,我上前介绍自己,并将几张纸塞给他。他看,我坐对面,于心惴惴。过一会儿,看着我说,写得蛮好,还应注意哪些方面问题。我知道,说蛮好是鼓励,自此信心倍增。以后,在校园内碰到,即便他与同学交谈着,目光相遇,他总是点头笑笑。后来,这样的请教有三五回。
上世纪八十年代,是诗歌的年代。喜欢诗歌的,在课余时间,常写诗、谈诗。于是认识了宋琳、张黎明、徐芳等。我们以诗歌的名义在校园内聚会:在丽娃河畔朗诵,在夏雨岛上跳交谊舞,出后门去枣阳路上喝小酒。我班的刘新华建议,你们何不搞个诗社呢?于是就筹备夏雨诗社,我也是其中的参与者。一天课间,宋琳找我说,我们请赵丽宏做顾问吧!我说那好。那时,赵丽宏刚毕业,在《萌芽》当编辑。宋琳说不认识赵丽宏。其实这不认识是指没接触过。他说你认识的,你见面怎么称呼的?我说没称呼。因为叫他赵丽宏,显然不妥,他是学长,而且是有名诗人;称呼他老师,其实他还是学生,如此显得假,他也未必舒服。宋琳说就叫老赵吧!从此。“老赵”叫到现在。
他给了夏雨诗社很多支持,给《夏雨岛》诗刊作指导,参加“希望诗会”等活动并担任评委。
记得毕业前,我从华师大去中山公园,他来学校,正巧在凯旋路铁路桥上遇见。他问我毕业分配在哪里?我告诉他这一届有个政策,郊区来的一律回郊区。沉默片刻后他说:对于一个喜欢写作的人来说,这未必是件坏事。我想他这么说,一定与他当年崇明插队落户,去宜兴做木匠的经历有关。他的创作,总能找到当年的影子。写作需要生活,而这就是生活!
在以后的日子里,始终记着老赵的那句话。从此,差不多二十五六年,我们没有联系。只是看到关于他的消息,和他出的一本本书。那年,奉贤图书馆新馆开张,得知他是剪彩嘉宾,我向朋友要了联系方式。深夜,接通电话,依然是那个温婉而熟悉的声音。报了名字后,他第一句话就是:你这些年怎么没一点消息?我心里一热。
那天仪式后我们见面。之后,我去他作协办公室,把累年的散文打印后给他。之前我发过几篇给他。他说,我看了你的散文,证明我那天的判断是正确的:你没变,还是那么沉静,没被尘嚣吞没。2009年过了正月半,我联系他问写序的事,他说在北京开政协会议。他说你别急,那稿子我带着,在看。他说你写农村的人和事,接地气而令人感动。要为我认真写一篇序。我心头一热。他这么忙还带着我的习作,真是过意不去:他,永远是那个老赵!厚道,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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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性、淡泊的诗人
赵丽宏年轻时作为诗人登上文坛。五十多年诗作长盛不衰,佳作连连,可谓创作生命力之旺盛。
当年在校园内,他的诗作一经发表,皆为大学生传诵。在考上大学前,他在崇明岛插队落户。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的十年,成了“老三届”的共同记忆。艰苦的条件,繁重的劳动,困顿的生活,考验历练了他;地大物博,贫穷落后的现实,震撼了他的心灵,引起了沉重的思考。
崇明岛上的岁月,成了赵丽宏写诗的原动力。他早期的诗歌中都能找到这段经历的影子。“我发现自己快成了哑巴,因为我不知道说什么话。心灵的门关得那么紧,乡风只能在门外喧哗”(《哑巴》1970年)很明显,那是特殊年代,诗人不敢说真话,又不屑说假话的苦闷写照。而诗人并不因之而消沉,“我要燃起熊熊的火,在那迷惘而昏暗的夜间。没有木柴,可以拆下船板,哪怕,让整个小船化作一团烈焰。倘若当时还有清醒的眼睛,就一定能发现我心中的呼唤。”(《火光》1970年冬)从中,我们能感知诗人那颗坚强不屈的心。生命的小船在人生的涌浪中前行,遇到困难险阻,不惜拆掉船板,也要点燃希望之火炬。《友谊》写于1971年,最早知道这首诗,是在赵丽宏的一次创作谈讲座上。那时,他作为高年级的学长作讲座,那天他诵读、讲解了好几首诗,而这首《友谊》深深打动了我。“有时你真像/寒风里萧瑟的芦苇/叶枯根焦/茕茕孑立/几乎失却生命的颜色/然而在泥土下/有冻不死的芦苇/有割不断的根须/真的/即便在最寒冷的夜里/我也能感受到,你的温暖深沉的注视。”那是他在困顿中感悟出的友谊。
他的诗,即便后来融入对现实、未来、自然、生命的思考、探索。例如他的诗集《疼痛》与《天空》,一直保持着他的风格——知性、淡泊、隽永。知性,源自于对生活的洞察,对中外文化、传统文化的积累与融化;淡泊,是体现在诗歌的风格上的一种冲淡、温婉的美学意义;而隽永,则是来自以上两种特点,而产生的回味无穷的美感享受。赵丽宏对中国古典诗歌有着特殊的爱好与研究。他的两册《玉屑集》,正是这一点最好的注脚。《玉屑集》曾在新民晚报“夜光杯”连续登载了两年。他对音乐、绘画、雕塑、建筑、书法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就拿音乐来说,他对西方音乐情有独钟。记得大学时,他曾做过讲座,谈了好些音乐大家对他的影响。其中重点讲了印象主义大师德彪西的作品,以及对他的代表作《牧神午后》《大海》的理解。诗与音乐应该是最贴近心灵的艺术。这一些,都为赵丽宏的诗作提供了养分,插上了翅膀。正如陈世旭在谈赵丽宏诗时说的:“他的写作继承了古典文学中最具艺术价值的传统,同时又兼容了时代的敏感话题,形成了鲜明的个人风格。读赵丽宏的作品,最突出的感受就是典雅与深邃。在纷繁驳杂的当代诗坛,赵丽宏的诗是一股不折不挠的清流。”
赵丽宏写诗五十多年,作品蔚为大观。最新的诗集《疼痛》与《变形》保持了他的风格,但在对人生、命运的主题上,拓展了广度,开掘了深度。《疼痛》一经问世就广受好评,更受国外读者的喜爱,译成了十多种文字,广为流传。这在现当代文学中并不多见。世界著名诗人阿多尼斯曾如此评价《疼痛》:“疼痛超越了身体的界限,而涵盖了思想和灵魂。它是字面的,又是意义的。”赵丽宏作品被翻译成多国文字,并在国际上多次获大奖,正是基于他坚持自己的风格,体现真、善、美,从而获得广泛的喜爱。
3
睿智、童心的创作者
赵丽宏是诗人,也是散文家。我觉得他的诗与散文同源而相得益彰。这不仅是其创作起源,还在于其取得的创作成就。
说是同源,我私以为都源于他崇明岛上插队的岁月。藉此可以说,崇明岛是成就他诗人与作家的摇篮。其实,从生命意义上来说,那也是他的根。因为那里还有他的老家旧宅,还有同族的亲人。他最早的散文,和诗歌一样,也是从崇明岛的土壤里汲取了营养。诗与散文以其不同的体裁,实现了互补,抒写着发生在那里的事。如果说诗像音乐一样,抒写了关于苦难、迷惘、奋斗、命运等主题;那么散文则像雕塑,具体地矗立起,个体与群体跟自然搏斗、命运搏斗的形象。《岛人笔记》中的许多篇什,正是这样的写照。《队长》中的那个倔强、耿直、公正又善良的矮脚队长;《元狗》中的那个憨厚木讷力大无穷、死命扛住千斤重的粪车、善良老实的元狗阿哥;那个美丽却不能掌握自己命运的鹃鹃;那个在小木屋里,守着灯塔一辈子的孤独老人。这些故事,从赵丽宏温婉优美的笔底流淌出来,充满了人文关怀。
这是他创作的底色与情怀。他写了许多散文,涉及的题材广泛。古今中外,上天入地;大及宇宙星空,小至虫兽花鸟;生命的主题,灵魂的拷问。这么宽泛的题材,宏博的创作,都体现着作者的善良、睿智。而这一切,都可以从他故乡崇明岛的土壤里找到注脚。从数量上说,据不完全统计,他出过十八本诗集,而散文集却有四五十多本,可谓著作等身。如此旺盛的创作生命力,如此丰赡的创作成就,一般的作家难以企及。
近十年来,他开辟了新的领域——儿童文学的创作。他的儿童长篇小说有《童年河》《渔童》《黑木头》《树孩》《白雪公主逃亡记》《灰天鹅的奇迹》《树上的卡拉斯》等,都广受欢迎,印数在一百余万至几十万不等。作品从孩子的视角,反映了不同的主题。我以为,他的小说与诗歌散文虽体裁不同,表达的形式不同,却有着内在的相通之处,那就是搏动着一颗追求善良、美好的赤子之心。从中也能体会出赵丽宏对美好的向往,对作品中人物的种种不如意的悲悯。从而给人以对美好的追求。
生活,充满着不确定性,甚至坎坷,而文学作品应该给人以美好与向往。童心永驻,诗人不老!诗心俱与人品长……(汤朔梅)
来源:新民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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