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琨之死（二）

刘琨之死（一）

二

刘琨的心现在稍稍放下了。

他是三年前兵败来投段匹磾的，段匹磾没有丝毫对他轻视。

刘琨还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样子，他从飞狐陉仓惶到此，带着残兵败将，完全是苟延残喘了。

偏偏这时眼前出现了一支队伍，看相貌就知道不是晋军。

刘琨咬牙挺直腰杆，喝令全军准备战斗，就听有人喊道：“来人可是刘使君？”

对面打马走出一个人，头戴进贤冠，一身晋朝官服，衬得身材魁梧高大。若不是脸上皮肤白如雪，进贤冠下露出黄色的头发，刘琨简直以为这就是同僚。

刘琨恍然明白，放下戒备问道：“可是左贤王段公？”

来人已经下马，跑过来说道：“正是，您是刘使君？”

刘琨急忙下马，段匹磾一把将他抱住，说：“终于见到刘使君了！”

刘琨顿时也被他热情所点燃了，哽咽道：“我被手下出卖，并州被石勒狗贼给占了！”

段匹磾松开他，躬身下拜说：“胜败本是常事，当初石勒杀王浚夺幽州，这不转眼就到我手上了。今日刘使君到我这里来，我们两人同心协力，一年之内给你把并州夺回来。”

那天他们并辔走进蓟城内，一面走，段匹磾低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你要来吗？”

刘琨摇头。

段匹磾说：“我梦见燕山山神给我说，我的命中克星是石勒，我问他怎么打败石勒，山神说了一句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刘琨愣了一下：“是让你借助外力？”

段匹磾双掌一击夸奖说：“还是刘使君读书多，醒了之后，我就让巫师给我解读，巫师和你说的一样，但这外力是谁呢？巫师好一番占卜，说就是你啊，他说你的名字上带个琨字，琨就是玉石，还有你的字是不是越石？”

刘琨点头，石之美者曰琨，所以字越石。

段匹磾哈哈大笑：“你要超越石勒啊，还有我名匹磾，磾是什么，巫师说就是黑色的石头。我也是石头，我这个石头加上你这个石头，我们一定能战胜石勒那个石头。”

想不到他竟然自己姓名里读出谶语来，刘琨从来不信这些，他觉得信这个都是蠢货。王浚就因为他父亲名叫王处道，就觉得应了“当涂高”的谶语，梦想着当皇帝，最终被石勒利用。

想不到段匹磾竟然拿自己的名字来说事，刘琨说道：“我一定和段公勠力同心，共抗石勒”

段匹磾把刘琨奉若上宾，吩咐准备酒肉招待。他换上鲜卑人装束，把他的兄弟都拉过来介绍。他最得意的是段文鸯，说这是他们段家的张飞，当年他在厌次营救邵续，让石勒望风而逃，在廪丘，吓得石虎龟缩不出。

这些战绩，刘琨都听说过，也知道，段文鸯几次出征都是为了自己晋家的官员。在厌次的邵续，他在石勒手下先降后叛，气得石勒诛杀了他的儿子，要将厌次城踏为齑粉，石勒的军刚到厌次，听说段文鸯带兵来了，吓得转头就回去了。

廪丘那次，刘琨更清楚了，他救的是自己的侄子刘演，石虎攻打廪丘，又是段文鸯率兵前来，石虎竟然不敢作战。

段匹磾拍着这个兄弟的肩膀说：“我弟弟一定会斩杀石勒，帮你夺回并州。”

刘琨的眼泪都流下来了，当即向段文鸯敬酒。

段文鸯这个黄发白面的张飞竟然不善言辞，只说了一句：“以后唯哥哥之命是从。”

这一句话让段匹磾突然有了主意，他拉住刘琨要和他结拜兄弟。

问过年龄，刘琨今年四十六岁，段匹磾四十三岁，而段文鸯三十八岁。段匹磾兴奋地说：“我这个兄弟果然是张飞，刘使君听说您是中山靖王之后，跟刘玄德一样？那您就是刘备，我来做关云长吧。”

刘琨祖籍中山魏昌，的确是中山靖王之后，他拔出腰间短刀，一下砍掉桌角说道：“好，我们今天就结为兄弟，当年刘玄德扶保汉室，我们今天扶保晋室，收复河山！”

三人拜了皇天后土，发过誓言，饮了血酒，再次入座。

酒过三巡，段匹磾起身为他吟诵道：“朝发广莫门，暮宿丹水山，左手弯繁弱，右手挥龙渊，顾瞻望宫阙，俯仰御飞轩。据鞍长叹息，泪下如流泉……”音调古朴苍凉。

刘琨笑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接着唱道：“系马长松下，发鞍高岳头，烈烈悲风起，泠泠涧水流。挥手长相谢，哽咽不能言。”

段匹磾站起身来，一面舞蹈一面和刘琨一起吟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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