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诃夫《变色龙》：做生活的“变色龙”，到底可不可耻？

文|应如是

编辑|SHI

变色龙学名避役，因为它能根据环境和形式的变化，通过调整自己的肤色来适应环境，所以人们一般称呼它为变色龙。

后来，俄国作家契诃夫写了一本小说，用“变色龙”来形容那些在生活中，没有立场，见风使舵的人。

在小说中“变色龙”随处可见。而在小说外的生活中变色龙也很常见，有人为生活低头，有人为权势折腰，有人为金钱出卖灵魂等等，虽然这样的行为让人不齿，但是为了生存做出这样的行为究竟该不该被指责？

打狗还得看主人

在小说里，奥楚蔑洛夫警官就不得不做了五次“变色龙”。

那天奥楚蔑洛夫警官穿着他的新大衣，手上还端一筛子没收来的醋栗，带着巡警叶尔德林穿过广场的时候，突然听到了赫留金的喊叫声。

伴随着赫留金的喊声，从木柴场跑出来一条小狗，狗可能已经挨了教训，瘸着一条腿边跑边朝后面看。

那是一只白色的小猎狗，毛色也不纯，背上还有一块黄斑，因为瘸腿跑不快，小狗很快被赫留金揪住后腿按在地上。

这动静吸引了市场上的人，看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赫留金举起自己血淋淋的一根手指头，向大家控诉这狗有多可恶，竟然把他咬成这样。

看到人群聚集在一起，奥楚蔑洛夫警官自然不能置之不理，对他来说，这正好是树立自己威风的时候。

看到警官挤进人群询问情况，赫留金自以为来了个能为他做主的人，他将受伤的手指举的更高了些。

赫留金告诉奥楚蔑洛夫警官，他好好地和米特里奇走在路上，也没有招谁惹谁，这条小狗就突然窜出来咬了他一口。

首饰匠做的是比较细致的活，所以手指受伤对于赫留金来说，就意味着起码有一个星期不能做工了，所以他请求警官为他做主，最好能让狗主人赔偿他一笔钱。

听到赫留金的话，公正的奥楚蔑洛夫警官表示，他非得给那些不愿意遵守法令的老爷们一个教训，让那些混蛋知道怎么放出野畜生来有什么下场。

说着，奥楚蔑洛夫警官大声吩咐巡警叶尔德林，让他问清楚这是谁家的狗，然后给他打个报告上来，狗直接弄死就好。

这时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人说，这好像是席加洛夫将军家里的狗。

一听自己说的“混蛋”竟然是将军，奥楚蔑洛夫警官几乎吓出一身冷汗，他借口天热，让叶尔德林帮他把大衣脱了，趁机岔开要打死狗的话。

奥楚蔑洛夫接着又问赫留金：你这么魁梧的个头，怎么会轻易让小狗咬到手的，别是你被钉子弄破了手，又想找个替罪羊弄点赔偿费吧？

这是奥楚涅洛夫警官的第一次“变色”。

赫留金还没答话，一边看热闹的人就替他做了回答，原来是赫留金想要逗弄小狗，把烟卷戳到了小狗鼻子上，小狗这才咬了赫留金。

听到这个回答，奥楚蔑洛夫可算是松了一口气，可是还没等他把过错全部推到赫留金身上，巡警叶尔德林又自言自语了一句，说这不像是将军家的狗，将军家都是大猎狗。

一句话，让奥楚蔑洛夫警官的心又提了起来，他连忙向叶尔德林求证，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警官又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说将军家都是优质的猎犬，怎么可能养这样的杂毛狗，这种成色的狗在莫斯科，都会被人当流浪狗杀掉的。

“这下贱坯子，怎么可能是将军家养的？”

这是奥楚蔑洛夫警官的第二次变色。

“变色龙”

奥楚蔑洛夫警官的态度因为狗主人的身份问题，发生了第二次转变之后，巡警却显然没有体会到警官的心思。

就在奥楚蔑洛夫警官表示要打死小狗的时候，叶尔德林却在一边喃喃自语，说自己前几天好像在将军家的院子里看到了这样的狗。

围观的人也附和说这就是将军家的狗。

已经说出去的话是收不回来了，奥楚蔑洛夫警官能硬着头皮，再表演了一次变脸戏法。

第一次变脸时为了岔开话题，奥楚蔑洛夫警官借口天气太热，让巡警叶尔德林帮他脱掉大衣，当听巡警说在将军家院子里见过这只小狗之后，他又借口起风了，让叶尔德林帮他穿上大衣。

“脱下大衣”时，奥楚蔑洛夫心里充满了不安和畏惧，但是“穿上大衣”之后，他又变得底气十足了。

“大衣”既是奥楚蔑洛夫警官的另一张面皮，也是他转变态度之后，生硬地为自己找的台阶。

当大家的视线被警官的大衣吸引之后，奥楚蔑洛夫才吩咐叶尔德林把小狗好好地送回将军家里。

为了在将军那里留个好印象，警官还特意交代叶尔德林，就说是自己发现这条小狗的。

他还不忘找补，说这可能是一只名贵的、娇弱的小狗，要是每一个“猪猡”都拿烟卷在狗鼻子上戳可不得了。

“猪猡”无疑就是赫留金了，说完，他还不忘再次斥责赫留金，说赫留金就是个混蛋，让他赶紧把手指放下去。

就在奥楚蔑洛夫警官刚刚变了第三次脸时，围观的好事者发现将军家的厨师路过这里，于是就叫厨师过来认一下这是不是将军家的狗。

厨师看过之后，表示这不是将军家的狗。

听到这话，奥楚蔑洛夫又活跃了起来，他不等厨师把话说完，就赶紧表示不用再费功夫了，把这条“野狗”弄死算了。

谁知厨师接下来的话，差点把奥楚蔑洛夫吓了一个趔趄。

小狗确实不是将军家里养的，而是将军的哥哥乌拉基米尔的狗，他前几天才带着小狗来到这里，难怪见过的人不多。

听到这话，刚刚完成第四次“变色”的奥楚蔑洛夫，又来了一次“变色”。

他赶紧热心地询问将军哥哥的情况，然后才把话题转到小狗那里。

之前的“野狗”在他嘴里摇身一变，又成了伶俐的小狗，所以才能一口咬破赫留金的手指头。

小狗最后也被厨师带走了，那个还捧着自己手指头的赫留金不但没有替自己讨回公道，反而成了围观者的笑料。

奥楚蔑洛夫警官也以威胁赫留金“早晚要收拾你”匆匆收场，然后裹紧了自己的大衣，端着筛子里自己没收来的醋栗，带着巡警穿过广场走了，完成了自己的第五次“变色”。

赫留金依然捧着自己的手指头，只能自认倒霉，什么话也不敢说。

故事到这里也画上了句号。

这五次“变色”，生动地为我们刻画出奥楚蔑洛夫警官对上谄媚、对下又趾高气扬生动形象。

然而在这篇文章中，“变色龙”可不止奥楚蔑洛夫警官一个人。

生活中的变色龙

故事发生时，木柴场附近的广场本来是一片安静，但是当赫留金大喊大叫地追小狗之后，一下子就围过来好多人。

这些“看客”在鲁迅的小说里也很常见，他们就是处在社会底层的劳苦大众的代表。

按照社会地位来说，他们本该和赫留金站在同一个立场，赫留金被欺负、侮辱的命运，也会发生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

但是“赫留金被狗咬”这件事情，被他们当成了一件可供消遣的笑料，他们围在旁边，不仅没有为赫留金说一句话，反而在旁边起哄。

而在面对“赫留金被咬”和“将军家的狗”以及奥楚蔑洛夫警官时，他们也有过“变色”的行为。

将军家里的狗长什么样子，他们未必知道，但是他们却两次确认“没错，这就是将军家的狗”。

而且这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里，很容易让人想起鲁迅笔下出现在电影里的，围观俄国人杀害中国的同胞们。

他们的麻木不仁和盲目从众，既是沙皇专制统治下的无知群众的缩影，也是旧中国封建统治下中国民众的缩影。

为了让他们觉醒，才有了“十月革命”，才有了鲁迅的呐喊，有了无数先烈奋斗出来的新中国。

不是他们不觉醒，而是他们不知道“赫留金”的困窘，也是他们的困窘。

小说中除了奥楚蔑洛夫警官的五次“变色”，赫留金也有过几次“变色”。

刚出场时，小狗在赫留金的心里就是一个流浪狗，所以他才会用烟卷戳狗鼻子，才会被小狗报复咬伤。

既疼又失了面子的赫留金追出来扑倒小狗，也是建立在“流浪狗”的认知上。

赫留金在俄语中是表示猪叫的声音，这个人物也被作者刻画成了一个势利小人的形象。

他被狗咬伤之后抓住小狗，只是为了报复小狗，最多不过是把小狗打死，但是看到巡警之后，又立即想到了要趁机捞一把。

所以他一边讨好奥楚蔑洛夫警官，向他诉说自己的委屈，一边又搬出了自己有个兄弟是宪兵，想用这个向警官施压，让他站在自己一方。

但是当听说小狗是将军家里养的之后，赫留金开始退缩，直到最后确认是将军哥哥家的狗，他再也不敢提赔偿的事情了。

从单纯想要出气打死小狗，到遇见奥楚蔑洛夫金警官打算要点赔偿金，再到最后一句话也不敢说，赫留金这个我们印象中“被欺负的人”，其实也完成了三次“变色”。

契诃夫的这部《变色龙》中，讽刺的绝不仅仅是奥楚蔑洛夫警官这个五次“变色”的人。

除了文中出现的各色人等，就连“小狗”这个事件的导火索，也被作者赋予了象征意义，它的身后，就是沙皇制度下的那些权贵。

奥楚蔑洛夫为了讨好权贵“变色”，赫留金碍于权势“变色”，在作者的笔下，这两者却都是被批判的对象，那么生活中的“变色龙”，是不是也应该被批判呢？

结语

中国人有句老话，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其实这也是一种“变色”，就连林妹妹也有过“变色”的情况。

《红楼梦》中有一个情节，林黛玉初进贾府，贾母问她读什么书，林黛玉谦虚地表示自己只刚读了《四书》，随后又问起探春姐妹读什么书时，贾母说“不当个睁眼瞎罢了”。

从这句话里，林黛玉敏锐地发觉贾母对于女孩子读书这件事情的态度，所以当贾宝玉再次询问她读什么书时，林黛玉的回答就成了“些许认得几个字”。

同样是《红楼梦》中，刘姥姥两进大观园对贾母、凤姐和大观园中丫头的态度，也是一次又一次的委屈自己的“变色”。

只是她们的这种变色，我们非但不会鄙视，反而从中看到了林黛玉来到陌生环境的小心翼翼，和刘姥姥讨生活的艰辛。

这样的“变色”是不会令人反感的。

所以生活中的“变色龙”可不可耻，得看是在什么情况下的“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