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升级》：流畅的佳作，但也太过流畅了

【编者按】如果你“不想睡”或者“睡不着”，欢迎继续阅读。这里或许有个文艺片，这里或许有个恐怖片。不知道你会闷到睡着，还是吓得更睡不着。

《升级》（Upgrade）是一部剑走偏锋的科幻惊悚片。名不见经传的演员阵容，寥寥可数的特效场面，整体制作规模的节制，处处都展现着独行制片小成本电影的气质。在Netflix（网飞）屡屡投资小成本的行市下——比如上半年颇受关注的科幻片《湮灭》，就出自网飞之手——一部完全独立制作的科幻片，风格相较同类作品更加不落窠臼，反而成了让人眼前一亮的佳作。

原来本片编剧、导演是好一阵没见的澳洲电影人雷·沃纳尔。也许他的名字不为人熟知，但提起他的成名作却无人不晓——大名鼎鼎的《电锯惊魂》。雷·沃纳尔和大学同学詹姆斯·温（温子仁）共同创作了剧本，他还在影片中出演了主要角色。这部初出茅庐的处女作在全世界影迷心中早已成了21世纪最纯正的恐怖片经典，也使两位电影人一跃成为好莱坞的宠儿。其后两人又相继合作了《死寂》、《潜伏》等几部恐怖片，也都颇受好评。

温子仁如今已成长为好莱坞热门的A级导演，不仅之前完成了《速度与激情7》——保罗·沃克煽情告别的那部遗作，现在为DC漫画电影宇宙拍摄的《海王》也正在后期制作中。然而雷·沃纳尔的事业却没有他那么顺利，导演履历表上除了增加了一部《潜伏3》，其余几乎毫无建树。

《电锯惊魂》被绑在浴缸旁边的这个主角，就是编剧雷·沃纳尔。

《升级》里，雷·沃纳尔给了好友詹姆斯·温一个“镜头”。

《升级》，仅仅是雷·沃纳尔的第二部导演作品。即使仍然是小成本，即使没有多少宣传关注，影片却展现出一股《电锯惊魂》那样粗糙而生猛的冲劲。看来正是雷·沃纳尔摆脱恐怖片创作老路，未来发展的一个新起点。

本片大体描述的是未来世界中，一个组装古董车的机械师，和妻子突遭一伙匪徒抢劫。不仅自己受伤瘫痪，妻子也中弹身亡。在一个高科技富翁的资助下，他植入一款电脑芯片以恢复身体机能，并由此从卧病在床变成了精通格斗的“复仇大师”。然而越是迈向复仇之路，他越发现背后另有阴谋，一切的源头竟指向自己……

冷硬的近未来世界观，对高科技爱恨交织的复杂态度，背负着复仇使命又被电脑操控的男子，残忍杀戮以及背后残酷的真相……典型科幻惊悚片的设定几乎一样不缺——甚至可以说故事太典型了。难怪网飞或其他大制作公司没有沾染本片——仔细一看，这根本没什么特色嘛！

事实上，若真要说这个故事有多么令人震惊或意想不到，实在也是过分了。如果剧集《黑镜》的每个剧本都是主题上引人思索的“开脑洞”，那么本片情节就是高中作文的范本——规整而无甚新意。然而影片整体节奏，是如此流畅和爽快，成了最让人喜爱的部分，是本片真正成功的地方。甚至一些创新手法，也快速融化在故事的讲述之中，并无导演特意炫技的停滞感。

比如本片的一大反常之处，是看上去很顺理成章的，电脑Stem的形象。它甚至连一个虚拟的拟人外观都没有，仅仅作为画外音出现在影片里。如果它还有视觉形象，那就是在寥寥几个镜头里出现的、如蟑螂一样骇人的芯片外观，却也是一闪而过——也就是说，这个在影片中占据了不少戏份的狡诈角色，甚至可以说已经是男二的戏份了，都只有声音，而没有画面。

如果联想到开场，那一系列影片制作公司的名字，正是由一个来源不明的声音报出，以及画面上只见声波、不见外貌的手法，就能理解导演正是刻意把声音特征作为一种艺术手法，而故意不让视觉形象的出现分散观众的注意力。这其实是相对艺术化的、属于电影的声音处理手段。

开场让人莫名其妙的一系列声纹画面，最终开启了一个暗黑的洞。

另一令人难忘的元素，当属影片眼花缭乱的几场动作设计。从故事层间上，因为主人公的身体有时会被电脑接管，他的动作就不再像正常人类，反而成了被操纵的提线木偶。但行动能力却从病猫一跃而成了开挂的绝世高手。高手出招，当然要和平常人不一样，不是一些反物理常规的跳跃翻滚，就是如机器人一般快速高效地格挡、进攻。而摄影机，也悄然配合着这种动作，以90度旋转等不常见的机械运动轨迹，呈现出一种罕见的、如电脑程序般精准而惊险的运动效果。这和当今打斗戏惯常手持镜头、追求拟真感的风潮也背道而驰。这些动作虽然不强调破坏力和打击感，却呈现出一种街舞般的机械韵律，成了让观众难忘的另类设计。

这是少见的创新，看起来很酷，却和故事仍是贴在一起的，似乎是顺利成章发展出来的。然而细细想来，实在是导演和动作指导精心设计的产物。

静态看平平无奇的动作，辅以镜头的摇摆、快速运动，产生出街舞的韵律和节奏感。

而作为小成本，影片在营造科幻感的处理上同样煞费苦心。无论是开场阶段无人驾驶的汽车，古怪富翁深埋地下的居所，处处监控的无人机天眼，或是埋入人体的枪械，无一不是制作省钱却能令人印象深刻的高科技元素。虽然都像是情节中自然出现的物件，可谁又能说，不是编剧煞费苦心刻意选择的结果呢？在制作费的节省上，本片和《黑镜》类似，都有四两拨千斤的效果，证明了无需庞大的特技效果，有时只靠想象力和小道具，就可以营造出一个超越现实的未来空间。

同样不是炫技，而是故事自然而然展现的场景。就是这么流畅。

古怪的高科技富翁在摆弄——“一朵云”，有钱人就是会玩。正是细节造就出全片科技感。

也许是因为整个故事太过流畅了，本片美中不足的是欠缺了某种余味。在暗黑风格的科幻片中，本片对人物内心痛苦的刻画，显然缺少更多办法。除了主角坐在轮椅上的无奈，以及常规出现的几次梦境，人物所谓精神崩溃的过程，却无法一步一步铺就得让人揪心。而结尾揭秘的阴谋，也像戛然而止一般，突然就掐断了尾巴，也让人有意犹未尽之感。也许逻辑上整个故事是能够成立的，却缺乏类似“竖锯”先生那种对普通人庸庸碌碌生活上帝式的拷问。虽然在恐怖片中，对人生意义的开发略显刻意，但在科幻领域，多追问一句人与人工智能的依存关系，确是颇有意义的。如果仅仅解释为电脑的阴谋，未免是对这个主题的一种浪费了。

在这个意义上，雷·沃纳尔确实更像一个优秀的编剧。清晰流畅地把故事讲出来对他已是驾轻就熟的手艺，甚至若干视听手法的创新和使用对他来说也如探囊取物。然而影片主题的表达，独特迷人的气质，引人深思的遐想，仍是他所欠缺的。也许这就是温子仁比他前进得更快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