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死胡同的波兰，为什么第一个放弃社会主义的国家是波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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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叶

编辑|劳

2022年7月10日，波兰前总统瓦文萨在电视台采访中对俄乌战争发表了骇人听闻的见解：只有西方国家组织起来对俄罗斯进行军事打击，让俄罗斯的人口降低至5000万，才能确保全世界的安全。

而这位对俄罗斯民族充满仇恨的前政要，也正是33年前波兰人民共和国的掘墓人。正是在他的手中，波兰成为了东欧第一个放弃社会主义的国家......

“波兰式道路”的命运

波兰是一个历史悠久、山水富饶的国家，亦是一个四战之地。直到二战以后，波兰才在苏联——这个曾经为他们带来亡国之痛的国家的帮助下，重新复国。

1948年，在苏联的扶持下，波兰成立统一工人党，由贝鲁特担任总书记，正式走上社会主义道路。

但事实上，波兰的文化传统一直以来都更倾向于西方的自由主义，因而其成为社会主义国家更像是彼时领导人权衡利弊的妥协性选择。

基于波兰数次亡国的惨痛教训，相比于选择什么样的道路，波兰领导人更关心的或许是如何实现波兰人民真正的独立与自由。

出于这样的考虑，在社会主义发展的道路上照抄照搬苏联显然是不现实的，事实上，早在波兰工人党重新建立政府之时，就有人提出要走“波兰式道路”。

以曾任波兰工人党总书记（统一工人党前身）哥穆尔卡为代表的一派波兰高官，坚决反对照搬苏联模式。

“波兰式革命”在战后较为宽松的环境里实行了几年，当时的苏联对于波兰的诉求只是希望建立一个亲苏的政府，对于波兰的对内政策并无太多干涉。

然而，随着西方的步步紧逼，冷战全面爆发，斯大林改变了对人民民主道路的看法，要求东欧各国必须立即按照苏联模式向社会主义过渡，东欧各国的社会主义建设也被纳入苏联的全球战略轨道。

面对这种大国沙文主义，作为苏联邻国的波兰也是叫苦不堪。1948年，哥穆尔卡因为在苏联与南斯拉夫的冲突中为南斯拉夫说话，被贝鲁特抓住机会，扣上了“右倾民族主义倾向

”的罪名，此前一直在党内占上风的“波兰派”也被保守的“莫斯科派”所取代。

自此，波兰正式走上了照搬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道路。

人民的抗争

与所有实行苏联模式的国家相同的是，虽然快速实现了国家的工业化，但是以重工业为主的发展方向严重危害了国家的经济结构，使市场上商品紧缺，人民生活成本增高。

同时，工人工资下降，大型企业中的官僚主义作风严重。因此，1956年波兰爆发了严重的工人罢工事件，史称波兹南事件。

从6月28日，大范围的工人罢工运动开始了，运动很快波及了全部行业，许多波兹南斯大林工厂的工人走出工厂，排成长队，向市中心行进，留在工厂的工人不到20％。

尽管口号中出现“俄国人滚出去”、“打倒共产主义”、“结束社会主义”等意识形态浓厚的短语，但是我们现在已经无法辨认这背后是否有西方舆论的有心人操控了，因为存在于波兰与苏联之间长期以来的民族和宗教矛盾实在是太过尖锐与复杂。

首先是民族矛盾，波兰民族同俄罗斯民族有着可以说是从18世纪流传下来的血海深仇，二战时期的“卡廷森林”惨案与“华沙起义”则更加剧了这一矛盾。

“卡廷森林”惨案是苏军在1939年处理波兰俘虏时采用了屠杀的手段，致使1万多名军官与波兰精英遇害。

而华沙起义则是在英国的波兰流亡政府企图在苏联打下华沙前解放华沙占领话语权，结果遭遇失败，而苏联军队就在城外见死不救，致使华沙被近乎夷为平地。

“波兹南事件”中的大部分人，对于十几年前所发生的两件事依然记忆犹新，因此波兰从民间到官方都有着很强烈的反俄民族情绪。

其次，宗教矛盾也是两国之间由来已久的矛盾。波兰在文化上更加倾向于西欧，因此国家有90％的人都是天主教的教徒，与苏联背道而驰。

1948—1956年间，波党和政府对教会采取了“左”的政策，甚至还对其宗教领袖进行了政治迫害。

这种存在已久的宗教矛盾在波兹南的社会矛盾中得到了集中的爆发，成为了波兰人反抗苏联的另一个理由。

波兰当政者的反抗

“波兹南事件”只是波兰反抗苏联道路的上半场，而“十月事件”则标志着波兰对于苏联道路的反抗从民间走向官方。

苏共二十大结束没多久，贝鲁特就去世了，波兰统一工人党推举奥哈布为第一书记。奥哈布是一个介于激进派和保守派之间的中间派，上任后试图在波兰走一条中间路线，承认党在过去犯了许多错误，也提出将进行改革。

但是面对在极度贫困中度过了六年的工人们，奥哈布无法去回应他们的种种诉求，因为他无力去承受挑战苏联模式权威的后果，这也将是之后所有波兰第一书记的共同困境。

“波兹南事件”的最终平息依靠的是政府调动的暴力组织，不限于军队与秘密警察，因为愤怒的工人们已经威胁到了国家与政权的稳定。

人们这时候想起了因走“波兰式道路”而挑战苏联权威而被解职的哥穆尔卡，并怀念起1945-1948年这段在哥穆尔卡领导下，战后经济快速重建，人民生活水平稳步提升的时光。

很快，哥穆尔卡重返中央的呼声就成了群众的最终诉求。面对这种群情激奋的局面，奥哈布只好开会讨论关于哥穆尔卡的问题。

事实上，哥穆尔卡的问题已经不再是党组织中的人事任免问题，可以说是事关波兰统一工人党的执政党地位的问题。这时，哥穆尔卡已经不可能成为领导成员之一被编入政治局，只能是以第一书记的身份重新出山。

在波兰中央答应了哥穆尔卡的一系列要求之后，1956年10月，后者开始参与实际工作。

当然，这一系列变动很快引起了苏联的注意和指责，只是当政的赫鲁晓夫出于在二十大之后已经肯定了南斯拉夫通向社会主义的民族道路原则，同时哥穆尔卡又是国内唯一可以控制局面的人，因此也同意了哥穆尔卡等人提出的内政独立以及暂停集体化进程等要求。

就这样，在苏联与波兰相互的妥协下，10月21日，二届八中全会一致选举哥穆尔卡重新当选第一书记，恢复了哥穆尔卡的领袖地位。

就任当日，华沙的群众自发地聚集起来，为哥穆尔卡唱颂歌，这使得哥穆尔卡激动得热泪盈眶。但第一书记的位置并非权力的宝座，尤其是在波兰这种背靠苏联的国家。

哥穆尔卡当日的感动，已经是他被人民拥护的最后巅峰。在苏联与本国利益间如履薄冰的行走，以及一系列无奈的妥协，也使得人民逐渐将他抛弃。

路途坎坷的改革

哥穆尔卡上任之后，就开始着手进行改革。先是清理冤假错案，为波兹南事件中受迫害与无辜牵连的人恢复名誉，其次强调波兰议会制传统的重要性，最后，提出要和教会长期共存。 这些举措所传递出来的政治讯号无不挑战着苏联的神经。

如果说苏联在政治方面的容忍是为了哥穆尔卡这个唯一可以控制局面的人所进行的妥协的话，那哥穆尔卡改变以往国家完全控制企业的状况，解散合作社、允许农民自行买卖土地，扩大与西方国家的贸易往来，同时解禁罗莎·卢森堡、托洛茨基的书的行为无疑是越过了苏联的底线，只是苏联这时正忙于处理匈牙利的事暂时无暇他顾。

哥穆尔卡的政策都取得了相当有效的成就，国内的形势也逐渐好转下来，波兰人民对此感到非常满意，但是随着哥穆尔卡的地位越来越稳固，他面临的来自苏联方面的压力也越看来越大。

随着匈牙利事件的平息，苏联将更多精力转移到波兰身上，不断有苏联领导人在公开场合对哥穆尔卡发表批评，指责他违背了共产主义的原则。

波兰内部也始终有激进的改革派认为他的改革进程太缓和、速度过慢，另一方面亲苏派组织各种小组又在工厂和企业煽动群众，他们认为哥穆尔卡的改革政策削弱了无产阶级专政，具有右倾主义和民族主义的偏见倾向。

一时间，哥穆尔卡处于内忧外患中。另外，在匈牙利事件中与自己处境极其相似的、都是临危受命的领导人纳吉，因为较为激进的主张而触怒苏联，在1958年被苏联绞死。

这种悲剧结局使得哥穆尔卡明白，只要再往前走一步很可能就是万丈深渊，同时为了稳定国内局势和边境问题，他也必须得到苏联的支援，在抉择面前，哥穆尔卡开始慢慢变得现实起来，执政路线也逐渐走向保守。

波兰在哥穆尔卡的领导下也开始了“反修正主义运动”。对波兰来说，反修正主义运动实际上是一种政治倒退的表现，与之相呼应的是停止民主化进程，唯苏联马首是瞻。

1968年哥穆尔卡下令禁演《先人祭》，原因是《先人祭》描述了在被沙皇俄国瓜分时期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波兰人民，这被苏联视为挑动民族对立。这一保守的做法激怒了学生，于是，“三月事件”爆发了。

学生们发表声明，认为党的领导背离了十月理想，要求像捷克斯洛伐克那样实行改革，建设真正民主并符合波兰国情的社会主义。

这一诉求同样被哥穆尔卡政府视而不见，甚至还派出警察进行暴力镇压，并以此为借口取缔了大学里哲学、社会学以及心理学等七个系别。

这一处理结果，使得哥穆尔卡在波兰人民心中从一个敢于挑战苏联权威的英雄变为了一个苏联模式社会主义的卫道士。

尽管在苏联领导人的干预下，哥穆尔卡保住了自己的政治地位，得以继续当选党的第一书记。但全国各地接连不断的罢工事件，终究使得哥穆尔卡在波兰统一工人党中受到严厉批评，进而被撤销第一书记的职务。

波兰的哥穆尔卡时代结束了，也象征着波兰在同苏联既斗争又依附的探索过程中最终走向了失败。

这一失败最根本的原因是苏联模式并未被撼动，苏联对于波兰的影响始终伴随着苏联的强大地位而贯彻始终，官僚化的腐朽气息也日益充弥漫在整个政治体制中。

在共产主义理想面临诸多现实的掣肘时，投机分子就开始上蹿下跳，企图在政治的风浪中分一杯羹，哪怕后继者仍怀揣着对国家与理想的饱满热情，波兰的社会主义还是不可抑制地朝着深渊滑去。

社会主义的最终崩溃

接替哥穆尔卡位置的是爱德华·盖莱克，盖莱克企图利用国际形势缓和与世界经济不景气的机会，依靠向西方借债和应用西方技术来使波兰工业现代化。

鉴于当时波兰工业发展落后，盖莱克大量引进外资，大上建设项目，大幅度提高人民生活水平。这一时期人民生活中充满着西方的产品，也使得在民间这一时期被称为最好的时期。

但从宏观的角度来看，一个相对弱小、落后、官僚化的波兰经济和西欧强大的经济机制碰撞的结果，只能是经济崩溃、债台高筑、社会和政治发生危机。

20世纪70年代末，政府各种补贴达到财政预算的40%，外债高达260亿美元。实现波兰工业现代化的“宏伟计划”不仅没有带来预想的效果，反而使波兰背上了巨额的债务负担。

政府不得不再一次宣布提高部分商品价格，以避免政府财政危机。然而毫无意外，习惯计划价格的波兰工人毫无心理准备，群众性的不满导致了全国性的罢工，盖莱克同样也被迫下台。

沃伊切赫·雅鲁泽尔斯基，这位年轻的波兰大将军，接手了盖莱克留下的烂摊子，但是彼时彼刻，雅鲁泽尔斯基面临的情况更为复杂。

在全国性的罢工浪潮中，团结工会这一受美国背后支持的有组织的反对性团体应运而生，他们针对波兰统一工人党的攻势一波接一波。

同时，团结工会利用罗马教会培养反对力量，利用美国在慕尼黑部署的自由欧洲电台进行“白色宣传”与“黑色宣传”，动摇社会主义的大厦与共产党的威信，利用一直以来的民族矛盾煽动波兰群众敌视苏联。

面对这种情况，苏联方面要求取缔团结工会的干预行为更无异于火上浇油。在同雅鲁泽尔斯基的会谈中，苏联常以“老子党”自居，公然威胁他如果不对团结工会的这种反苏活动采取行动，将对波兰进行外科手术式的打击。

左右为难之间，雅鲁泽尔斯基做出了最终的抉择，从一个热爱波兰民族与国家的领袖的角度来说，维持波兰人民生活的安定与国家的稳定是最稳重要的事。

因此，1981年12月13日，雅鲁泽尔斯基以救国军事委员会主席的身份宣布在波兰实施“战时状态”，即军管。

这是雅鲁泽尔斯基在权力巅峰上做出的最困难、最痛苦的抉择，他牺牲了波兰同胞的自由，只是为了“拯救国家免于崩溃”，这同样也将是社会主义在波兰历史上痛苦挣扎前进下的最后一舞。

在最初，按照雅鲁泽尔斯基的设想，通过军管，在两到三年内将国内的思想趋于统一与稳定，使人民的劲往一处使。

再经过几年的努力，把波兰建设成为安定的、经济和政治组织有条不紊的、保证不再发生危机的国家。

“战时状态”也确实为雅鲁泽尔斯基赢得了7年的稳定执政时间，然而在经济发展模式始终严重畸形，得不到有效得干预的情况下，社会主义的死亡只能是时间问题。

1988年，在戈尔巴乔夫实行“新思维”的经济改革政策后，苏联停止了对波兰的援助，这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团结工会再度兴起，迫于国内压力，雅鲁泽尔斯基被迫同意开启谈判，同反对派分享政权。在1989年的选举中，波兰统一工人党败北，彻底将政权交了出去。

至此，雅鲁泽尔斯基主张的社会主义多元化突破了他划定的社会主义框架，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地事与愿违，波兰统一工人党走向了消逝，人民波兰的历史在他的手上走向终结。

为什么是波兰？

时至今日，人们仍然念念不忘1989年发生的许多事，这一年社会主义运动遭受了极大地打击，尤其是在这一年的年底，第一个通过和平道路放弃社会主义的国家出现了。那么，为什么第一个国家会是波兰？

从波兰自身来说，对于苏联全方位地依赖决定了国家无法自主地选择适合自己国情的道路，无论何种意识形态与社会制度，如果一个国家无法依靠自身而发展，早晚会被本国的人民所抛弃。

但是我们也无法去苛责波兰，在冷战时代背景下，作为同苏联接壤的国家，没有地缘优势和战略纵深，波兰根本无法独善其身。从苏联几次兵出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来看，波兰想要完全摆脱苏联的干涉也是不可能的。

这样，国内尖锐无比的民族矛盾与宗教矛盾就成了波兰当局递给美国的一把尖刀。

美国对于东欧国家的和平演变策略从未停止，在这些国家中，波兰又有着更加特殊的地位。在美国人看来，波兰从来不是自己的敌人，波兰民族解放运动的英雄普拉斯基、科希秋什科曾在美国独立战争期间做出了巨大贡献，波兰人也对美国有着极强的好感，国内普遍流行往美国移民，冷战开始时在美国就有700万波兰裔居民。

从1956年起，美国就通过经济援助与文化渗透从方方面面挑起波兰人民对美国的向往与对苏联的民族仇恨，团结工会的瓦文萨就是在这种氛围里成长起来的。

盖莱克的对外开放政策为美国商品普及到波兰市场提供了机会，由于波兰政府一直债台高筑，在雅鲁泽尔斯基实行“战时管制”时期，美国冻结了波兰的财产并撤回一切投资与贷款，迫使波兰政府被迫开启与美国的债权问题谈判。

谈判的结果是波兰必须执行一个西方认可的稳定财政和经济的纲领，并向西方国家通报纲领的进展情况，否则政府就要破产。

因此到了80年代末，波兰在经济上几乎已经离不开西方。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表明，团结工会的组织人员与经费直接来源于美国，但是单就这种社会环境中生长起来的人来说，美国的自由、富强形象早已根植在自己的心中，美国的和平演变政策润物细无声地瓦解掉了社会主义的群众基础。

由于各种矛盾过于尖锐，波兰统一工人党已经无法再置波兰国内的情况于不顾。戈尔巴乔夫在这时推行的“新思维”也放松了对各加盟国的控制，反对派是不会给当局以喘息的机会的，在团结工会的步步紧逼下，波兰成了第一个被和平演变的社会主义国家。

值得一提的是，在瓦文萨就任总统之后，面对烂摊子直接采用了“休克疗法”，将所有的领域放开私有化、市场化，这导致在一段时间内人民的生活水平骤降，被饿死的底层人民不计其数。这也导致了瓦文萨的任期只持续了一届，并在后两次竞选中都以失败告终。

直到2004年波兰加入欧盟后，波兰的经济才逐渐恢复，人民的生活水平稳步上升。但是波兰的大型资源与关系到国家命脉的行业已经被国际大资本垄断，从前受苏联控制的波兰，现在转而受西方资本的控制。

波兰人民看似实现了独立与自由，然而事实上真的如此吗，在被经济掠夺的道路上，波兰人民又会有着怎样的抗争，这些都需要历史来给出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