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短篇故事 //既得君为妻，当相敬如宾，白头偕老

晨曦，金风十里，春光绮丽明媚，孟祯从昭贵妃的温柔乡中醒来。一旁的大太监低眉顺目地走过来，伺候他洗漱穿衣，犹豫再三，还是把刚刚得到的消息跟他说了。

“皇上，废后顾氏，殁了。”

孟祯有一瞬间的僵直了身体，微微敛眸，说：“安葬了吧。”

大太监有些为难：“皇上，顾氏身边的朝云请您过去一趟，还说顾氏有遗言，一定要当面与您说。”

昭贵妃孤傲，不似其它嫔妃献媚讨好，并没有起身服侍孟祯。但她听到这句话，还是起来，接过了侍女手中的玉佩，给孟祯挂上：“皇上最重情谊，如今人没了，还是去见最后一面吧。”

孟祯看着半跪在自己面前整理配饰的昭贵妃，问她：“爱妃不恨她断了你的子嗣？”

昭贵妃笑笑：“有些话以前臣妾不能说，现在人都没了，臣妾如果再不说，怕是会良心不安。臣妾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这宫里谁都可能不想臣妾有孩子，但唯独她不会。皇上不知道，臣妾却知道早些年那碗绝子汤不是她送来的，臣妾虽然知道幕后人是谁，但不敢跟皇上说。”

她深知这里头的事儿牵扯颇广，哪怕她坐到了贵妃的位子，也不是一日两日就可以解决的。

看了眼窗外的天景，昭贵妃起身，又给孟祯戴稳朝冠：“时候不早了，皇上先去上朝吧，下了朝，臣妾在冷宫等您。”

早朝的时候孟祯心不在焉，他突然想起以前了。

二十年前，也是这样的一天，他跪在御书房门口，请求父皇允许他能娶世家贵女宁国公之女顾曦和为王妃。，他父皇却万般不愿，宁国公一家根深蒂固，前后出过几个辅政大臣，往后若是外戚干政他也拿顾家没有法子。

宁国公更不情愿，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幼女，怎么能嫁做王妃，要做也合该是太子妃才是。

最后还是他母妃和母后一起前来劝说，说这事还是要看顾家姑娘是否愿意。

他自己心里也打鼓。他与顾曦和只见过两面，只知道她清高如兰，家族中又是嫡系的嫡系，他非皇后所出，不过是诸多皇子中一个，人家是否能记得住他都是个问题，又怎能愿意嫁与自己？

可结局出乎意料，顾曦和同意了，还送来一封信。信上只有一句话：一笑相逢蓬海路，人间风月如尘土。他还记得当时自己欣喜若狂的心情，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变了的呢？

下了早朝，昭贵妃身边的大宫女请他去冷宫，他想了想，还是跟着去了。

02

说是冷宫，其实也就是顾曦和从前住的宫殿，以前有多富丽堂皇，现在就有破败。孟祯已经有五年没有踏进过这里了，他看着眼前的断壁残垣，不知怎么有些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以前顾曦和住的地方。

说巧不巧，先太子和众皇子党争谋逆，被先帝杀的杀贬的贬。孟祯是唯一没有掺和进那些事的人，太子之位也就落在了他的头上。

他登基后，顾曦和也就被封为了皇后。他依稀记得自己曾经问顾曦和，想住哪个宫殿。顾曦和想了想跟他说：“金屋藏娇不失为一段佳话，只是陈皇后的结局太过悲惨，我还是找个僻静的地方住着好了。”

当时自己是怎么说的？好像他许诺给顾曦和一世的荣宠，于是便把宫里最奢华的长乐宫给了她。

孟祯站在长乐宫的门口，怔怔的看着如今破败的宫门。身边的大宫女提醒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缓步走了进去。

他记得顾曦和喜欢竹子，所以他在长乐宫种了好些竹子。夏日炎炎的时候他们两个一同坐在竹荫里，伴着微凉的晚风，品酒赏月。只是如今那些竹子已经枯黄，竹荫里的石凳石桌也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昭贵妃一身素色的宫装，未戴发饰，站在门口等他。他走过去，昭贵妃向他行礼，跟他说：“臣妾已经见过朝云了，她不肯跟臣妾说，只求臣妾让您过来一次。臣妾见了顾氏，她走的安详，应当是没受苦。”

不知怎么，孟祯生出了一丝恐惧。他突然不想走进去，他觉得自己只要不进去，顾曦和就还好好地活着。昭贵妃看出了皇帝的踌躇，说：“皇上，现在天热，您若是现在不进去，怕是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孟祯闻言，转头看了一眼她，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这里和他印象中的长乐宫大不一样了。以前那些华贵的摆设都已不见，留下的只有空荡荡的架子。顾曦和喜欢兰花，自己常常会差人送来兰花摆在宫里，现在那些名贵的花草都已变成了枯叶。

床幔被放下来了，依稀可以看见有个人躺在床上。顾曦和贴身的宫女朝云跪在床边，低声啜泣着。

孟祯有些不敢再靠前。他突然发现自己还是爱着顾曦和的，可是他又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知道，顾曦和是自己害死的。

他害死了他心爱的人。

那些悔恨一股脑的冲上头来，把以往压在那里的愤怒和猜忌统统冲走。他有些脚步不稳的走到床前，颤抖着手掀开床幔。床上的人瘦骨嶙峋，安静的躺着，脸上覆了一张白布。

“主儿说，不想再见到您了。”朝云沙哑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孟祯像受了惊，猛地回头看着她。

朝云擦了擦眼泪，长时间的哭泣让她的嗓音有些喑哑：“皇上，主子临终遗言，请您一定要答应。”说完一个响头磕在地上。

孟祯看着那张白布，竟然连最后一面都不想见我吗？他伸手想要掀起它来，却又想起顾曦和的性子，不顺着他一定会生气。若是生气了，一时半会儿是哄不好的。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朝云说的话，回了一个说字。

“主儿说，您既然已经弃了她，那就让她干干净净的走，别把她葬在皇陵。主儿还说，她的一生都被锁在这一方渺小宫墙里，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去别的地方看看，如果您对她还有一丝的感情，就将她烧了，洒在江河里，让她能去看看别处的景色。”

闻言孟祯猛地攥住了手，不知他为何愤怒。

“皇上，主儿说她这辈子只求过您一件事，您没能做到。如今她死了，最后的遗愿还请您能够答应。”

是了，是他食言了。

新婚之夜，顾曦和盖着盖头坐在婚床上。他手里拿着喜秤，激动的有些手抖。正当他准备挑开盖头的时候，顾曦和开口问他：“你可否同我举案齐眉，互不猜忌？一辈子待我如初？”

孟祯说：“既得君为妻，当相敬如宾，白头偕老。”

是他没能做到。

03

孟祯看着床上躺着的人，眼泪竟然就这样一滴滴的落下来。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让朝云下去。朝云不肯，跪在地上砰砰砰的磕头，请求他成全主子的遗愿。孟祯喊了大太监，把她拉走，又让人全都退下。

昭贵妃带着人跪在门外，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孟祯从屋里走出来。

顾曦和的死讯被压得死死的，宫里宫外也就这几个人知道。孟祯重新修缮了长乐宫，又重新册封了顾曦和为皇后，还改了昭贵妃的封号为如，并命如贵妃给皇后侍疾。

后宫嫔妃都觉得此事蹊跷，想着皇后被废五年，如今突然新封，总该去拜见一下，却又全被如贵妃给挡了回去。

翊坤宫里，朝云守着主子被冰围起来的尸首，问一旁的如贵妃皇上这是何意。如贵妃看着冰棺里的顾曦和，跟朝云说：“皇上可能是后悔了。只是啊，这世上哪有后悔药？”说完她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问朝云：“你可知为何我的封号以前是昭？”

朝云摇头，说不知道。如贵妃替她理了理头发：“因为我与你主子最像，陛下说她的小名儿叫昭昭，就像我现在的封号是如一样。”曦和乃是太阳，昭昭是为日月昭昭，都是好名字，顾曦和这个皇后做得也算兢兢业业，可不知道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她一直知道自己在孟祯眼里是顾曦和的替代品，顾曦和也把她看成另一个自己。自己最初得宠的时候，顾曦和就把她叫到自己的宫里，跟她说：“若是日后你生下孩子，可否......可否交由我抚养？只是寄养在我这，不必将孩子的名谍过继给我，我就是，就是想养个孩子。”

当时她觉得非常奇怪，顾曦和通透，看出了她的不解，解释道：“我看你就像看我自己一样，可惜太医说我早年间伤了身子，无福生养。你性子和我相似，我就想着你的孩子应该也会像是我和陛下的孩子吧。”

谁想害她不能生育她都信，唯独不信这个人是顾曦和，因为这宫里，恐怕没人比顾曦和更期待她与皇帝的孩子了。

如贵妃一身素服，走到养心殿，跪在正召集嫔妃们聊天的孟祯面前：“臣妾有一事想向皇上陈情。”

宫里虽无子却又盛宠不衰近十年的如贵妃一五一十的将皇贵妃是如何在宫外训练她一言一行肖似皇后的，又是如何诬陷皇后与宫女侍卫有染的，最后还拿出来皇贵妃送绝子汤给她，以及谋害了众多皇嗣的证据。

“臣妾入宫后，皇后待我如亲妹，处处扶持臣妾。而臣妾却连同小人陷害于他，臣妾心中有愧，良心不安。近日皇后病重，臣妾若不将这些说出来，对不起皇后以往多年的拂照，也对不起皇上给予臣妾这些年的恩宠。臣妾请求皇上处死皇贵妃一干人等，以平皇后冤屈。臣妾自知罪孽深重，先走一步了。”

如贵妃一头撞向木柱，鲜红的血液从她的额角流下，流进了她的眼睛里。恍惚间，她似乎透过红光看见自己刚入宫时顾曦和坐在高位上对自己浅浅的那一抹微笑，那时候她就明白了皇上为什么会宁愿放弃继承大统也要求娶顾曦和。

她值得。

04

贵妃死谏让孟祯找到了一个借口，他彻查当年之事，把后宫和前朝翻了个底朝天。他每日都会来到长乐宫，坐在顾曦和的床前，跟她说他又处死了哪个害过她的嫔妃，又查了哪个联合嫔妃害她的官员。床上的人没有回应，孟祯就当她是还在生气。

“我知道你还在气我，天也不早了，我先走了，你早些歇息吧。”

朝云在旁边冷眼看着孟祯像个疯子一样对着顾曦和尸身说话，她出言提醒：“皇上，主儿已经过世了。还请皇上能怜惜主儿，按主儿的遗愿所说，让主子早日安息。”

伸出手摸了摸顾曦和冰冷的脸，孟祯对朝云说：“我知道，我知道。再等等。”

孟祯编了个自己看上民女致其有孕，但孕期民女父亲去世，为守孝不得入宫，最后在宫外诞下皇子，并将皇子交由宁国公抚养的故事，把顾曦和兄长的儿子接进宫里教养，立为太子。他教了这孩子十年，长乐宫的皇后就病了十年。

十年后，太子继位。皇太后薨逝，太上皇随即崩逝。遵太上皇遗言，与皇太后合葬，同棺同椁。

朝云被放出宫，伺候孟祯的大太监跟着她一起，到江边洒了两盒骨灰。

皇陵的棺椁里，只有一份书信，上面写着一句诗罢了:他生莫做有情痴，人间无地着相思。

他们一个走得太快，一个来得太迟，痴情半生，终究是错过了。

文 / 周让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