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基地玛丽安：美军指挥部被扔入白磷弹，整座基地一片火光

越战时期，战斗工兵是越南人民军（PAVN）与越南南方民族解放阵线（越共，VietCong一词的音译,这里需要强调该词并无政治含义，单独特指越南南方民族解放阵线这一武装）中最精锐的作战力量，能够成为战斗工兵的人大都为党员，他们往往被委派到最危险的战斗之中。举个比较著名的例子，1967年5月8日凌晨，越南人民军的战斗工兵在火炮的掩护下越过了北纬17°线，对美国海军陆战队昆天基地（Con Thien）进行了攻击，用喷火器摧毁了美军的防御工事并重创了美军（阵亡44人，伤110人），倘若不是当时凑巧有美军装甲部队路过，仅拥有空中支援的昆天基地守军将全军覆没。

昆天：美军装甲部队沦为收尸队

在此之后，关于北越战斗工兵的记载就变得十分零散了，不过由于春节攻势的失败，北越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无法组织起精锐的战斗工兵来发动一场强力的进攻，直到1971年3月底，北越的战斗工兵才再次出马，对美军发起致命打击。经过白桦长时间的翻译与整理，下文将把发生于1971年3月28日凌晨的玛丽安火力支援基地之战呈现现出来。

71年时，越南化已成定局，旷日持久的游击战令美军疲惫不堪

这次遭受北越工兵打击的，是玛丽安火力支援基地（FSB Mary Ann，FSB为Fire support base的缩写），鉴于有新读者的存在，这里就要再次解释什么是火力支援基地了。一般来讲，火力支援基地是一种临时性的小型基地，这种基地由步兵与炮兵共同进驻，主要用于监视周边区域以及为周边部队提供火力支援。这种基地内一般会部署有多门大口径榴弹炮用于支援周边区域，而玛丽安火力支援基地也是如此。

Firebase内部的建筑多为临时性的，内设炮兵阵地、防御工事与停机坪

相比其他火力支援基地，玛丽安基地的情况更为特殊。起初这里是美军对 K-7 走廊和达克玫瑰小道（K-7 Corridor and Dak Rose Trail，这是胡志明小道的两条重要分支）进行机降作战的机降点，后来为了方便对K-7 走廊和达克玫瑰小道之间的区域进行监视美军才将这里改建为火力支援基地。不过玛丽安火力基地的选址有些问题，从进攻的角度来看，该基地处于一个很好的位置，因为正处于K-7 走廊和达克玫瑰小道之间，但从防御的角度来看，该基地就显得不那么合格了。

方框处便是K-7 走廊和达克玫瑰小道之间的区域

一名196步兵旅的营级军官回忆称，该基地距离朱莱太远（Chu Lai Base Area，美军在越南中部的一座大型军事基地），如果直升机从朱莱起飞，那么它们会因航程的限制只能对这里进行极其有限的支援，更关键的是，这座基地处于师属炮兵射程之外，一旦这里遭到攻击，这里将会在短时间内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玛丽安基地位于老挝越南边境，这里是越共对南越进行渗透的重点区域

除此之外，玛丽安基地是从机降点改建而来的，该基地坐落于两座相邻的、只有200米高的土坡之上，周边很多高地都能将玛丽安基地尽收眼底，换句话说只要越共在周边高地上部署观察哨，就可以对玛丽安基地内的重要目标进行精确炮击。另外基地南侧地势相对平缓且防御纵深不足，为了防止越共渗透，基地守军只能将基地南侧外围化为了焦土，但是遗留下来的树根与弹坑可以成为越共可以利用的、为数不多的掩体。

可以看出，营指挥部和连指挥部都位于基地南侧

负责守备玛丽安基地的是第 196 步兵旅第46步兵团1营C连以及少量ARVN部队（越南共和国陆军，南越军队），该连算是46步兵团中最好的连了。在1971年3月底，该连在玛丽安基地值守周期已满，即将有其他部队来换防，因此该连变得有些松懈。这很好理解，因为该基地已经很久没有遭到越共袭击了，上一次该基地遭受越共袭击还是在70年8月，除此之外美军也没有发现这里有越共部队活动的迹象。但就是这样松懈的态度，为玛丽安火力支援基地埋下了祸根。

图片最左侧的是此役中被引爆的弹药库，远处旗杆左侧的建筑是营指挥部（B-TOC）

事实上玛丽安基地的防御部署并不算糟糕，守军用六角琴线（Concertina wire，一种步兵难以穿越的铁丝网）将基地里外里围了三圈，并在每道铁丝网间布设了照明弹陷阱（Tripflare，由绊线触发照明弹的陷阱，“照明弹陷阱”为意译），在越共步兵队玛丽安进攻时他们的进攻速度将会被这些防御装置迟滞，然后基地内的的多座四联.50机枪便可居高临下封锁整个空场、收割越共步兵的生命。在此之前玛丽安基地的守军一直将这些防御装置维护得很好，但在该基地换防前由于守军的松懈这些防御装置没有得到维护。

这是美军当时常用的照明弹陷阱，由步兵雷与照明弹串联使用

这是个非常致命的问题，尤其是那些照明弹陷阱。基地内的补给很大程度都要依靠直升机空运，往返起降的直升机将基地外围的浮土吹起，导致照明弹陷阱的绊线裸露在外，以往来说守军每隔一段事件就会调整照明弹陷阱的位置并用土将绊线隐藏起来，但196 步兵旅第46步兵团1营C连马上就要撤离这个基地了，因此他们懒得为接防此地的其他部队维护这些防御措施——过去半年以来，他们做够了这种重复的、无聊的事情。

由于往返起降的直升机存在，照明弹陷阱每隔一段时间就得进行一次维护

据一名士兵回忆：3月27日也就是袭击发生的前一天，196 步兵旅旅长威廉·S·海瑟薇上校（Colonel William S. Hathaway）还特意视察了该基地，不过这次视察就像是走形式，该旅长并未指出玛丽安基地的问题，而是讲了一些“兄弟们辛苦了”之类的客套话，搞得士兵们变得更为松懈了。

3月28日凌晨两点半，在基地内进行过一轮夜间巡逻后，玛丽安基地就突然遭到了越共的迫击炮覆盖。在此之前，越南南方民族解放阵线第 409战斗工兵营的50名战斗工兵，在夜色的掩盖下已经抵近了玛丽安基地外围。他们在没有照明条件的情况下用剪线钳剪断了玛丽安外围的第两道六角琴线，并在黑暗中用手摸索着排除了裸露在外的照明弹陷阱。第三道六角琴线距离基地已不足10米，由于担心剪线钳剪断铁丝网的声音将他们暴露，越共的工兵选择用绳索与竹签将六角琴线进行固定，然后再钻入这最后一道六角琴线之内。待到炮兵开炮前，他们已经在基地西南方向清理出4个缺口了。

《Sappers in the Wire: The Life and Death of Firebase Mary Ann》一书中的插画

3月28日凌晨两点半，基地内巡逻队刚刚完成了夜间巡逻时，82毫米迫击炮炮弹便弹如雨下纷纷落入了基地之内，紧接着越共战斗工兵便冲入了玛丽安基地之内。突然遭到炮击的美军乱成一团，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防御，这是因为越共工兵第一时间就摧毁了第46步兵团1营的营指挥部（B-TOC）与C连的连指挥部（CP）。当时第46步兵团1营的指挥人员刚刚到达营指挥部试图搞清楚情况，营指挥部内就被扔入了催泪瓦斯与炸药包，爆炸引燃了营指挥部的木质结构，营指挥部内的军官们也非死即伤。

想要低调地穿过铁丝网本身就是一项高难度、高风险的任务，普通步兵几乎无法做到

相比营指挥部，C连指挥部的状况更为糟糕。一枚白磷弹（另有人回忆称是催泪瓦斯）就被扔到了连指挥部之中，紧接着又是几发B40火箭弹（RPG）射入了连指挥部之中，C连包括连长与两名两拍排长在内的多名军官当场阵亡。基地内的其他高价值目标的命运也都差不多：两门榴弹炮被炸毁、一处弹药库被引爆、用于直升机的油料库也被引燃……至于基地内部的士兵，则在黑暗中无法组织有效的反击，只能三五人一组分散在基地中的各个角落，由于缺少指挥，他们只能固守他们所在掩体，至于外界的情况他们一无所知。事实上，他们根本就没被越共工兵当做目标：相比基地内部的高价值设施，这些散兵的死活在这场战斗不值一提。

不用于越南人民军，越共的重火力并不多，迫击炮是他们常用的支援武器

待到2点30分，其他美军基地（Hawk Hill、LZ Mildred 和 Firebase Pleasantville 等）才收到了玛丽安基地的求救信号。他们不断地向玛丽安基地周边发射照明弹，但由于玛丽安基地的求救信号非常模糊没有传达出具体的坐标，因此其他基地的炮兵只能以极低的效率为玛丽安基地提供支援（向目标区域周边进行炮击所使用的DT 模式时有“相当大的延迟”，DT即Defensive Target）。

北越工兵在对某处目标进行侦查

凌晨3点25分，骑一师的直升机支援才匆匆赶到。基地内部火光一片，飞行员诺曼·海耶斯上尉（Captain Norman Hayes）在基地上空盘旋，舱门机枪向着基地外围一切可疑的目标开火，最终艰难地在玛丽安基地中完成了降落。

越共的爆炸物，在炸药包上插上木棍使其便于投掷

诺曼·海耶斯上尉回忆称：“我驾驶着飞机盘旋在基地上空寻找一处适合降落的地点，而我的舱门机枪手则不断地用舱门机枪对外射击。最终，我将直升机降落在基地内的停机坪上，机组人员胡乱地将停机坪旁等待紧急疏散的七八名重伤员搬上飞机，随后我飞离了这个危险的空域。由于通讯混乱，我们以为基地只是遭到了小规模的炮击，因此第一批支援玛丽安基地的空中力量中并没有眼镜蛇这样的武装直升机。”

在诸多围绕火力支援基地的战斗中，都有美军炮兵直瞄射击的记载

发现美军的空中支援开始陆续抵达前，越共的战斗工兵早已开始有序脱离战斗，为了掩护战斗工兵撤离，越共的炮兵又对基地内进行了一轮炮击。待到这轮短促的炮击结束后，基地内部再无越共工兵的身影。由于玛丽安基地的指挥部门被越共工兵摧毁，因此当时美军并未对越共的工兵进行追击。凌晨4点许，美军再没发现有任何越共工兵的踪迹。美军的直升机借助着蒙蒙亮的天色在基地周边搜寻越共的踪迹，而基地内部则开始统计伤亡情况、进行灭火等事宜。

注意后面的建筑，火力支援基地中经常用沙袋、木桩和防雨布搭建营房

凌晨7点196 步兵旅旅长威廉·S·海瑟薇上校乘坐直升机抵达了玛丽安基地，截止这个时间时，他们美军已有 33 人阵亡，83 人受伤（事后该部无线电操作员称受伤人数是这个数字的两倍并强调这个数据来自于他随身携带的发报本），而美军只在基地周边找寻到了15具越共工兵的尸体（其中一具尸体被缠在铁丝网之中）。深知自己难逃其咎的威廉·S·海瑟薇上校心烦意乱，下令让下属将越共尸体拖到垃圾堆放处进行焚烧。

火力支援基地中，为避免爆发疾病，焚烧垃圾、粪便和尸体的地方一般都位于基地外的下风处

从法理上讲，焚烧敌方战斗人员的尸体可被指控为犯下战争罪，而此时的他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待到当天下午4点时，基地内终于恢复了秩序，此时基地内的美军都很沮丧，负责焚烧尸体的士兵人手不够，只能将15具尸体拖到基地外不远的垃圾堆放处地进行焚烧，散发出的味道令人反胃。或许是焚烧尸体的行为激怒了隐藏着的越共，紧接着玛丽安基地就又遭到了一轮重机枪扫射，一名倒霉的士兵因此受伤，待到美军组织起人搜索玛丽安基地时，越共早已无影无踪了，这一小事件被美军视为奇耻大辱。

玛丽安基地航拍，有塌陷处的是基地西南，这里更容易被进攻

事后美军内部则对46步兵团1营进行了整顿，称其内部“充斥着毒品与无能”，196步兵旅旅长、46步兵团团长、1营营长全部受到了撤职、提前退休等处分。包括谢尔比·斯坦顿和刘易斯·索利（Shelby Stanton and Lewis Sorley）在内的诸多历史学家则将此役看做美军在越南彻底走向衰落的转折点。另外有主流观点认为，这场针对玛丽安基地的袭击是越共蓄谋已久的血腥报复，在此之前，196步兵旅所在的师犯下了滔天罪行，在美莱村屠杀了超过500名手无寸铁的平民（其中多为妇孺），因此越共对玛丽安基地发起的袭击可以看做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血腥复仇。

北越方面所公布的战斗工兵图片，据说这张相片就拍摄于玛丽安基地周边

有说法称有越共特务潜伏在了玛丽安基地的ARVN之中，这样越共工兵才能发起如此完美的袭击，这种说法遭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毕竟当时的一切太过巧合了：守军因即将换防造成的防守懈怠、基地内部夜视设备在前一天全部送走检修、越共工兵能够在短时间内锁定基地内的所有高价值目标并对其进行精确打击等。

越共工兵在玛丽安基地遗留的DP机枪

但无论如何，北越工兵的作战素质是有目共睹的。根据历史资料显示，直接参与对玛丽安基地进行攻击的北越工兵不足百人，在武器装备大幅度劣势且情况复杂的夜战条件下，使用步炮协同的战术重创了美军，在短时间内就将玛丽安基地彻底瘫痪，单就这一点来说，这绝对称得上是是一场能够上教科书的特种作战。

越共班组突击，可以看出他们装备着RPD机枪和RPG-2，这样的班组配置在70年代并不弱

参考资料：《The World: The Massacre at Fire Base Mary Ann》、《VC Overrun Fire Support Base Mary Ann》、《 GI resistance in the Vietnam war》、《 Sappers in the Wire: The Life and Death of Firebase Mary Ann 》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