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在白山黑水——一文简述历史上的东北三大少数民族

自古以来，东北地区就是多民族聚居之地，无数的部落、部族从白山黑水间崛起，向中原地区挺进，并在历史进程中不断融合、进步和发展，揭开了民族勃兴的一幕幕篇章。

东北自古以来就是战略要地，可以左右中国历史的进程。在东北的历史进程上，少数民族占据着重要地位。

东北少数民族的演化，用一句话概括，就是以东北地区为地理空间范围，以生活在这里的少数民族为基础，与中原地区的华夏—汉民族通过政治、经济、文化的相互渗透、相互融合，不断碰撞和发展，推动着中华民族大家庭的产生，是一部具有鲜明地域特征的区域民族演化史。

提起东北，人们首先想到的是“白山黑水”，一望无垠的平原湿地、广袤茂密的苍莽丛林、蜿蜒流淌的龙江黑水、跌宕起伏的连绵山脉，构成了东北地区的主要地理特征。

大、小兴安岭、长白山脉为东北构筑了相对封闭的地理环境，但东北的山体浑圆，坡度和缓，并不险峻，对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基本不能构成阻碍，因此东北总是受到西伯利亚冷空气的侵袭，造成了东北地区的严寒天气。这种严寒天气，在古代使生产力受到极大制约。

在群山的挤压下，黑龙江向北流淌，山水环绕的半封闭环境中，大自然为东北民族留下了一处进出的空隙，那就是辽西走廊。湿润的中原对于东北民族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历史上，向南发展成为东北少数民族发展的主旋律，通过辽西走廊这一通道，东北民族一直与中原保持着密切联系，形成对中原的强烈向心力，执拗于入主中原，引发历史上一幕幕好戏。

提起东北的少数民族，很多人的印象就是草原上骑着马、赶着牛羊、追着白云的放牧人，或者是在森林里头戴树叶、身围虎皮，躲在树梢后瞄准野猪、野鹿放冷箭的猎人，草原游牧、森林狩猎也反映了东北少数民族特有的风俗文化。

对东北历史上的少数民族族系划分，一直有多种说法，没有形成一致意见。参照民族起源、名称演变、分布地域、文化习俗等因素，学术界主流对东北少数民族是按照三大族系进行划分的。

需要认清的是，由于东北地区各少数民族在历史交往不断碰撞、融合，每个族系的形成和繁衍，都融入大量其它族系、部落的百姓，各族系都是在不断的交融中发展起来的，并没有单一的所谓血统纯正的民族。

三大族系，主要聚居地分别分布于东北的中部、东部和西部，代表着东北原生少数民族的汉文化性格、渔猎文化性格和草原文化性格。

历史上，东北民族存在着自己特殊的历史发展进程，其治乱兴衰与华夏中原王朝并不完全同步，应按照东北民族崛起和兴衰的时间线进行分期，才能从宏观上把握东北民族发展演进的脉络。

东北是中华民族诞生的重要摇篮，公元前5000年西辽河一带的红山文化，是照亮中华大地的第一批曙光之一，是孕育华夏文明“满天星斗”的重要组成部分。

肃慎，是最早见于史籍记载的东北民族，现代民族学分期引入中国后，常将肃慎人及其后裔，认定是通古斯人。

学者傅斯年认为，肃慎、女真为同音的转换；金毓黻[fú]认为，肃慎是最古老的一种通古斯语，推测其意义为金，有坚硬之意。

多数学者认为，肃慎人发源于长白山地区，从先秦时代起就居住在这一地域，在相当长的时间内都以渔猎采集为主要生产和生活方式，并与周朝有了密切往来，史载周武王时，肃慎人入贡“楛矢石砮”。然而这种交流毕竟是有限的，仅仅是象征意义的。

春秋战国时代，见于史书记载的东北地区部族名主要有：孤竹、山戎、令支、屠何、东胡等。

《国语》记载：齐桓公“北伐山戎、刜令支、斩孤竹而南归。”《管子》记载：齐桓公“禽狄王、败胡貉，破屠何，而骑寇始服。”

虽然给诸侯们没少找麻烦，但直到战国末期，东北地区始终处于一种政治隶属关系的无序状态。

战国末期，一群气势汹汹的草原骑兵挥舞着明晃晃的马刀，出现在燕国边境长城的堡垒前不断叫嚣——以东胡为核心的民族联盟形成了。

“东胡”一词，最早出现于《逸周书•王会篇》。金岳在《东胡源于土方考》中，认为东胡族源可以上溯到甲骨文中的土方；张博泉在《东北历代疆域史》中认为东胡即春秋时代的山戎，进入到战国时期后称为东胡。

燕昭王命令大将秦开发动对东胡的大举进攻，东胡打的赢就打，打不赢就跑，东胡王一声令下，举族北撤，燕国在东胡旧地设置了三个郡。

前有苍狼，后有猎人。秦汉之际，东胡北撤后，正值草原上的匈奴人崛起。史载，东胡王遣使匈奴，索要匈奴冒顿单于的千里马和心爱的阏氏（音yān zhī，匈奴皇后）。在得到千里马和阏氏后，变本加厉提出领土要求，冒顿单于异常愤怒，号令全国兵马攻打东胡。东胡大败，东胡王被杀。

一部分东胡人归顺了匈奴，成为匈奴属部，后投降西汉。一部分残部退居“乌桓山”、“鲜卑山”（两山在何地，学界至今未形成统一认识），逐步演化成乌桓、鲜卑民族。

公元前119年，汉朝大破匈奴，将匈奴逐出漠南，乌桓臣属汉朝，南迁至汉朝边塞外驻牧，为汉朝北御匈奴。后期，乌桓对汉朝，或臣服，或叛乱，汉献帝时候，一度形成了“总摄三王部”的部落联盟和统一政权。

但好景不长，一代枭雄曹操怎容“卧榻之侧有他人鼾睡”，公元207年，曹操远征乌桓，乌桓败绩，斩杀首领蹋顿。经此一役，乌桓一蹶不振，一部分逐渐与鲜卑融合，有一部分最后加入库莫奚之中，最终逐渐被同化于汉族。

东胡衰亡下去，原先沉寂的东北各族相继走上历史前台。

秽貊族系的形成晚于东胡、肃慎两大族系。一般认为，秽貊人原本分布在从陕西、山西至东北的广大地域之内，与其他少数民族杂居。由于受到草原民族的冲击，不断向东迁徙，在西周中后期进入东北地区，相融了“貊人”、“秽人”、“肃慎人”、“东胡人”的一部分，最终形成了规模较大的混血族群，并最终定型孕育了夫余、高句丽等民族。

在秽貊族系的形成过程中，明显受到了汉文化的显著影响，由这一族源孕育而生的政权，在历史上一直以深入学习汉文化、采用汉族制度而闻名于世。

公元3世纪，扶余人建立了政权，史称“扶余国”，史载“其国殷富”。西晋以后扶余国势衰落，公元285年西部鲜卑族入侵，扶余王自杀，晋武帝派兵帮助复国。

两汉魏晋时期，肃慎族系一脉相承的演化成了邑娄、勿吉等民族，493年，勿吉人入侵扶余国，扶余王逃到高句丽，其国灭亡，共建国600多年。

高句丽人来源于高句丽五部。《三国志》卷30《魏书•东夷传》载：“（高句丽）本有五族，有涓奴部、绝奴部、顺奴部、灌奴部、桂娄部。”高句丽的正式建国者为朱蒙，立国后不断兼并周围边疆政权，逐渐强大起来。巅峰时，辽水以东的大片土地纳入高句丽的版图，并取得了对朝鲜半岛北方的统治。

好的开始不一定有好的结局。先是朝鲜半岛南部的百济和新罗开始联合攻打高句丽，隋炀帝又三次征高句丽，668年，唐朝最终发兵灭亡高句丽。高句丽遗民溶于各族中，不再存在于世。

乌桓大势已去，鲜卑人“鸠占鹊巢”，趁势占据蒙古草原，吞并匈奴余种十余万，开始强盛。

几经变迁，鲜卑各部“部落离散，互相征伐”，一个庙里住着好几个和尚，只能各念各的经，各部纷纷自己出去找出路，分化为拓跋鲜卑、东部鲜卑。

拓跋鲜卑首先离开东北，多次南迁，公元315年在今山西北部建立代国，后期演化为北魏、西魏、东魏，主导了整个南北朝时期的北朝。

东部鲜卑分为慕容部、段部、宇文部三大部落，在历史均威名赫赫，沿黄河一带先后建立了前燕、后燕、西燕、南燕、南凉、西秦等国家。宇文部落最后建立了北周，统一了北方，为后来隋朝的统一打下了基础。581年，杨坚取代北周，建立隋朝。

大分裂时代的北朝和十六国，其实很大程度上可以称之为鲜卑人的内战。

无论是东部鲜卑，还是拓跋鲜卑，经过魏晋南北朝与汉族等错居杂处和通婚，大多被同化于汉族。隋唐以后，鲜卑作为政治和民族实体，虽已不复存在，但其后裔在两朝中均居重要地位。

鲜卑各部“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年代，东部鲜卑的两个分支室韦族和库莫奚族，在森林和大河的哺育下，也被推上历史前台。

室韦族，大体上分布在嫩江流域、呼伦湖周围、额尔古纳河和黑龙江上游两岸，从北魏时期发展到隋唐，由众多部落组成，未形成统一政权，10世纪初被契丹人征服，其族人一部分加入契丹。室韦人的一支蒙兀室韦逐渐强盛起来，最终繁衍成蒙古族。

库莫奚族起源很早，甲骨文中即有“奚”人出现，长期与其它东北民族杂居，主要分布在西辽河一带，388年，与契丹分裂，遂自成一部。契丹人建立辽国前，库莫奚先后依附于北魏、突厥、唐朝。契丹建立辽国后，任命奚王室后裔继续统治，与契丹人结成了政治同盟。辽国灭亡后，库莫奚人被女真、蒙古、汉人所同化。

进入唐代后，今天东北地区的少数民族出现了一波建国高峰。

首先崛起的是靺鞨人的一支粟末靺鞨，粟末靺鞨早在唐初就已归附唐朝。七世纪末，首领大祚荣统一各部落，唐玄宗封大祚荣为渤海郡王，粟末靺鞨建立的政权，就以渤海为号，被称为“海东胜国”。公元926年，渤海国被东胡系的契丹人所灭亡，改为东丹国。

契丹人属于东胡族系，源出鲜卑，是宇文部的支系。五代时，契丹迭剌部的首领耶律阿保机乘中原内乱统一各部，建立大契丹国，947年，改称辽国。辽国巅峰时，囊括了几乎整个东北地区，并占有中原的燕云十六州之地，对宋战争屡屡获胜。辽兴宗在位后，辽国日益衰落。1114年春，女真首领完颜阿骨打正式起兵反辽。1125年，辽国末代皇帝天祚帝被俘，历时210年的辽国灭亡。

沉寂了一个世纪以后，靺鞨人的另一个分支，黑水靺鞨的后裔女真人开始崛起。带领女真人崛起的，是一个叫完颜阿骨打的勇士。

最初，辽国将距离自己较近、文化程度较高的女真人称为熟女真，北方则是生女真，完颜阿骨打所在的完颜部就属于生女真。1114年，完颜阿骨打举起抗辽大旗，次年建立建立金国，十年后灭亡了辽，统一了东北。1127年又发动靖康之变灭北宋，从此占有淮河以北的中国。1153年，海陵王完颜亮迁都中都（今北京）。金世宗、金章宗统治时期，金国达到巅峰。金宣宗继位后，金国由盛转衰。

1234年，由室韦演化而来的东胡一脉蒙古人从草原呼啸而来，灭亡了金国。

蒙古人建立的元朝，建立了人类历史上统治地域最辽阔的蒙古帝国，使东胡族系在历史上的发展达到了巅峰。

经过辽金元兴替，昔日活跃的契丹、渤海和部分女真人已逐渐融入汉、蒙古等民族之中，留居在东北故地、没有随金国南下的那部分女真人成为东北原生少数民族的主体。在边远的极北、极东的黑龙江中下游、外兴安岭、库页岛等地，还星罗棋布分布着吉列米、兀者、骨嵬等民族。

东北各族属于辽阳行省管辖，元朝采用“因俗而治”的政策，在女真人居住区设立女直水达达路，在其他民族地区设立军民万户府，以此统辖。

元朝时期，东北地区成为成吉思汗诸地，即所谓的蒙古东道诸王的封地，大量蒙古人开始进入东北地区，以辽河流域最为集中。元末，东北地区的蒙古人先后投降明朝，成为所谓兀良哈蒙古人的主要来源。

1368年，明朝建立，东北地区的少数民族进入一个融合发展的新时期。明代女真经过演化，逐渐分为三大部，居住在今绥芬河、珲春河、图们江流域的为建州女真，居住在今松花江流域的为海西女真，居住在极东、极北地区的为野人女真。

明朝对女真人分而治之，女真各部“各自雄长，不相归一”。女真人的残余势力不甘心销声匿迹，酝酿着第二次崛起。整个女真部族都在祈祷，希望一位像完颜阿骨打那样的英雄出现，直到努尔哈赤带领女真人重整旗鼓。

万历十一年（1583年），出身建州左卫指挥使世家的努尔哈赤因祖、父被明朝误杀，以先人所留下的“十三副遗甲”起兵，因追慕昔日的大金国，也给自己的政权取名叫金国，史称“后金”。1636年，皇太极正式建立清朝，改女真族名为满洲，揭开了东北民族发展定型的最后篇章。

肃慎这支从远古走来的族系，经过与其他东北民族的融合，除了发展出满洲这一主体民族外，还由野人女真逐渐演化成出赫哲（俄罗斯称那乃人）、鄂温克（索伦）、达斡尔、鄂伦春、库雅拉（俄罗斯称奥罗奇人）、费雅喀（俄罗斯称基里亚克人）等近现代民族，在清代也组成了所谓“新满洲”的主要来源。由于近代史的发展，现一部分成为中俄两国的跨境民族，一部分现全分布于俄罗斯境内。

东胡系的后裔，除了蒙古人，另一支从鲜卑——室韦，逐渐发展成为现在的锡伯族。

历史长河中，东北少数民族始终致力于向南发展，入主中原成为东北民族开基立业的最高追求。正是这种向心力，使得东北民族成为中华民族大家庭里密不可分的有机组成部分。

东北民族，为中华民族的形成与发展、为现代中国的定型，立下了不朽的功勋。

上述这些，没有通史全史的博大宏伟，没有编年史的缜密细致，但通过追踪溯源，归纳梳理，力求使东北三大少数民族的来龙去脉可以变得更加系统，管中窥豹，一览历史发展的主要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