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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成功的香港导演,“忘恩负义”痛失内地市场,也没在怕的?

发布时间:2023-06-26 23:18:25     作者:互联网收集     浏览量:550    

姜午阳

你朋友圈这几天一定刷过这件大事。


姜午阳

陈可辛创立了泛亚洲制片公司Changin' Picture。

姜午阳


“旨在成为一个强大的制作中心,为流媒体提供优质的剧集内容。”


△ 图源《variety》报道


这个公司的计划是,头四年推出二十部不同类型的剧集。


首批推出的五个项目有成龙、章子怡和甄子丹加盟。


这五部剧中,引发最多关注的则是陈可辛执导、章子怡担任主演的《The Murderer》(《酱园弄杀夫案》)。


这部电影改编自1940年代上海的一个案件。


这个案件之所以特殊,除了因为时代的变迁,这个案件一直被改判,还因为这是中国社会第一次关注到女性在家庭中遭受“家暴”。


在此之前,中国没有“家暴”这个概念。



果然是陈可辛会干的事。


有人说,陈可辛“润了”。


Sir很反感这种说法。


作为融入内地最成功的香港导演,陈可辛的这次“出走”,绝不是逃跑或撤退。


往大说,这是一次以退为进的文化输出。


但事实上。


这只是一个创作者在日益不确定的当下,咬紧牙关的“继续表达”。



01


从了解陈可辛开始。


陈可辛一直是个中间派。


他1962年出生于香港,12岁全家移居泰国,18岁又到美国学电影,21岁回到香港。


动荡多变的成长背景,让他不敢,也不会轻易拥抱任何立场。


2018年《GQ报道》总结:又叛逆,又合群。



合群是他的生存哲学。


因为要不断适应新的环境,他从小就养成了沉稳周到的性格,“像个小老头”。


再加上父亲陈铜民曾是邵氏影业的编剧,理解并支持他的选择,家庭氛围开明,小时候的陈可辛没什么可“叛逆”的。


但他并不想顺势成为一个“很乖”的人。


他的偶像是Beatles和Paul Simon,喜欢摇滚和不羁的态度。


27岁时,陈可辛留起了长发,象征自己的反叛精神。


△ 陈可辛在釜山国际电影节,这头长发留到了现在


这种“既合群,又反叛”的性格,为他的电影奠定了复杂的底色。


仔细看他的每一部电影。


你会发现,他拍的既不是纯粹的商业片,也不是纯粹的艺术片,他总是在这两者的中间游荡。


陈可辛讨厌被称文艺、大师。


“有市场就是商业片,我每一次都用大明星,还不是一个商业行为?”


但他又绝非像王晶那样决绝商业。


导演黄建新评价,陈可辛的电影“永远有一部分艺术电影的成分在,你会找着他非常好的段落。”


《甜蜜蜜》。


“看到他在纽约街头,在橱窗前看电视,突然身后过去,然后感觉到了,然后去追,在纽约街头的那些镜头,极具魅力的一些电影的表达。”




《甜蜜蜜》“续集”《如果·爱》。


第一次拍歌舞片的导演,就借巧妙的叙事设计,完成了“戏中戏,你非你”等一些现在看来都非常惊艳的视听语言。



《亲爱的》更是大胆。


黄渤听陈可辛讲完《亲爱的》的剧本后,震惊且不解:“导演,你确定要这样拍?这是商业电影大忌!”


电影讲的是一个打拐、寻亲的主流故事。


田文军(黄渤 饰)的儿子被人贩子拐到山里被一个叫李红琴(赵薇 饰)的村妇收养,他历经千辛万苦找回孩子……


但,“找回孩子”这个本该是故事最圆满的结局,却被放在了影片的中段,陈可辛让这个悲剧的结束,成为了另一个悲剧的开始。


△ 电影的后半部分,变成了李红琴的“寻女”故事


“反派”李红琴,竟然也是个“可怜人”。


用陈可辛的话说,“这个戏结构很怪,对观众来讲很不习惯,因为它的前半部分和后半部分是相反的。”


看完前半部分,满肚子悲愤情绪的观众正想看李红琴受到法律的制裁,大出一口气。


结果影片后半段却在写她的可怜之处。


一部“商业片”,不好好为观众情绪提供出口,这是一种冒险,可能还让观众感到冒犯。


陈可辛却坚持要这么拍:“这就是我想拍这个戏的理由,是当初看原型纪录片最打动的地方。”


其实。


纵观陈可辛作品,有一条主线若隐还现:


他总在怀疑。


《如果·爱》,他怀疑爱情。

其实到了一定的年龄你就会发现,爱情是没有那么理想化的,爱情是承受不起时间的,碰到利益的时候它一定会输,这就是《如果·爱》的命题。


《投名状》,他怀疑友情。


庞青云、姜午阳、赵二虎为了纳投名状,歃血为盟。


但这血,却来自随机碰到的三个路人(这段被删减)。

“投名状”这个名字,已经注定了没有情义:纳投名状,就是杀人,大家都杀了人之后,就都没有退路了,这才能成同伙。


换言之。


为了自己的“情义”随意取人性命,那这种不正当的“情义”,还算情义吗?


包括陈可辛北上第一部成功作品,《中国合伙人》,英文名,《American Dreams in China》,也保持了他一贯对那些美好词汇的警惕。


什么是“梦想”?


片中这一幕意味深长。


孟晓骏准备了一份演讲稿,关于“我的梦想”,让成东青照着背,以此鼓励台下学生。


但成东青开口就卡壳了。


不是背不出来,是他隐隐觉得这不现实。


他一开口,话就变成了:


同学们

我从来就没有什么梦想

我也不知道什么是梦想

我只知道什么是失败



梦想是什么?成东青不知道。


-现在你有梦想吗?

-春梦算不算?



但他深切地认识到。


ambulance

俺不能死



恐惧,才是驱使成东青不断向上的原动力。


所以陈可辛的电影,最动人往往不是什么关于爱情,友情,梦想的真情。


是这份以爱情,友情,梦想为名的真情,脆弱地摇摆在现实里缝隙中。


纵使这份“真情”,再怎么摇摆,也难逃被滚滚红尘扑灭。



02

监制陈可辛


一个人认清现实复杂的人,往往也是一个善于变通的人。


陈可辛不是一个单纯的理想主义者。


他坚持在电影中加入自我表达。


但当需要站在市场,或者更高的角度进行考量时,监制陈可辛就会代替导演陈可辛,做出更符合现实的决定。


《投名状》。


这部原长126分钟的电影,最后删至110分钟。


其中不乏开始兄弟三人纳投名状,结局姜午阳被一刀刀凌迟等至少能让这个故事的格局,情感拓深一个等级的段落。



但陈可辛并不懊恼。


除了为“删了欠金城武一个影帝”这种客套话,他始终坚持上映的版本就是最好的那一个。


他最新作品《夺冠》。


从拍摄过程被当事人的投诉,到片名更迭,再到最终成品种种明显的断裂。


你不难想象它经历了什么。


电影中那段郎平和朱婷的对话。


朗平问:“你是为了谁打球?”


朱婷说:“为了爸妈。”


——不对。


“为了爸妈,你就打不好球。”


“为了成为你。”


这时郎平停下发球,对她说:


“那你就搞错了,你永远也不会成为我。”



我有责任帮助你们

好好地享受体育的本身

过去的包袱 由我们这代人来背

你们应该打出你们自己的排球

我和你们在一起



Sir猜。


陈可辛想拍的,应该是一条从排球开始,流淌的影响每个普通人的时代洪流,这其中有人在巨大利益前的背叛与坚持,也有举国体制的裹挟与反思。


可这些被幸存的一鳞片爪,或以热血、励志、燃爆被误读,或招来对真实女排,还有女排招牌的观众的不满和骂声。


可陈可辛依然沉默。


没有用审查为自己辩护,也没有怪观众不识货。


只是在《夺冠》拿下金鸡奖最佳故事片的时候,发了条意味深长,也看得出真心感谢的朋友圈。



身边的人都对他的包容与通达感到意外。


许宏宇看完《喜欢你》的剧本,对陈可辛表示“很感兴趣”。但这是一个很玛丽苏的故事,他没想到不理解玛丽苏的陈可辛会答应监制。


“我觉得挺好,那他觉得我相信了,我觉得可以做了,那他就去做了。他的接受能力很大。”


陈可辛也会不断问身边的年轻人时下的流行文化是什么,2018年《延禧攻略》很火,他也会问好看吗?为什么好看?


他说:“当然你不是说永远要讨好观众,但是你要跟他沟通,要了解这个社会上正在发生什么事情。”


2017年,在一个主题为“工匠精神”的论坛上,陈可辛和戴锦华的争执更能说明问题。


作为一个影院爱好者,戴锦华旗帜鲜明地表示:“一旦我们丧失了影院,我们就丧失了电影。到那时候可以宣布电影死亡了。


但陈可辛不这么认为,他认为内容比载体更加重要。


当新时代的年轻人都投身网络时,电影创作者应该与时俱进,并认为网络是电影新的出路


△ 论坛现场,图源:新华网


大银幕是导演的终极信仰。


没有一个导演不会希望自己的作品在更大的银幕呈现。


但在饭碗和表达都得不到保证时,谈信仰,是不是叶公好龙?


还有一个细节。


《外面的世界》这首歌,不断出现在他的电影。


在《如果·爱》中,他将歌曲改编成《外面》,让一心追梦的孙纳(周迅 饰)唱出。


而在《中国合伙人》中,《外面的世界》又作为插曲,唱出了那一代人的追梦记忆。


可以看到。


童年的漂泊并没有让他向往“稳定”,反而让他对“外面的世界”有了无限的好奇。


反映到职业轨迹。


陈可辛就是一直漂泊。



03


名导为流媒体拍剧,早不是什么新鲜事。


大卫·芬奇、雷德利·斯科特、沃卓斯基姐妹,早就为网飞拍了《心灵猎人》《异星灾变》《超感猎杀》等优秀剧集。


之于香港导演。


王家卫在2020年就宣布为腾讯视频量身定做《繁花》。


杜琪峯也在今年四月与香港流媒体平台MakerVille合作,监制了新片《命案》。


何况陈可辛。


1998年,陈可辛便开始尝试起了合作模式,到好莱坞加入了斯皮尔伯格的梦工厂,拍摄了《情书》。


2000年,陈可辛又回国和陈德森合伙成立了Applause Pictures,致力于打造全新的“亚洲电影概念”,以突破那时的资源整合、供产销模式。


而这正是现在“泛亚洲影视计划”的前身。


2002年,中国内地电影市场进行了院线制市场化改革,同年,张艺谋执导的《英雄》收获国内票房2.5亿元。


这让陈可辛看到了内地市场的希望。


之后,他又拍《如果·爱》《投名状》,监制了《十月围城》(2009年),获得了内地资本的肯定和青睐。


2009年,陈可辛与内地著名导演黄建新合伙成立了“我们制作电影工作室”,开始尝试一些自己没有挑战过的类型和题材,如带有实验性质的《武侠》(2011年,导演)和《血滴子》(2012年,监制)。


尽管失败,陈可辛并没有因此黯然离场,他放下了武侠、动作、古装这些香港传统手艺,转身内地的故事。


2013、2014年,他执导了改编自内地真实故事的《中国合伙人》和《亲爱的》,大获成功。


2016、2017年,又分别监制了曾国祥的《七月与安生》、许宏宇的《喜欢你》。


而2020年的《夺冠》则让他拿下了金鸡奖最佳影片,成为史无前例的三金双满贯导演。


陈可辛三金双满贯获奖情况:

金鸡:最佳影片《夺冠》,最佳导演《中国合伙人》

金像:最佳影片《甜蜜蜜》/《投名状》,最佳导演《甜蜜蜜》/《投名状》

金马:最佳影片《甜蜜蜜》/最佳导演《如果·爱》/《投名状》


这些脱离了香港背景,接内地地气的票房胜利,让陈可辛成为了众人口中“北上最成功的香港导演”


在商业电影里坚持艺术表达,在坚持自我表达时,又能站在商业的角度,看到市场的需求,这是陈可辛的特别与可贵。


一方面,他做起来很辛苦,两头不讨好;另一方面,这又是他电影的维度和弹性的表现。


所以,成立泛亚洲制片公司Changin' Picture对他来说,更像是一件再陈可辛不过的事儿。


作为一个香港导演,陈可辛难得地保持了不同于绝大多数香港导演的克制与清醒。


没有囿于本土创作的局限,始终在寻找新的出路。


他热切投入了一个个奔腾的时代。


但,又不愿随波逐流。


在Sir看。


这次事件,真正值得我们思考,或者是刺痛的,更应该是这个词。


韩国。


“韩国已经证明了”“如果看韩剧,那为什么不看中文剧呢?”


今天,韩国影视已然站在亚洲文化的桥头堡。


但我们不是没有引领过。


上世纪80年代,香港电影就几乎踏平了半个亚洲。


以韩国为甚。


被我们视作巨星的天王天后们,当年,都是我们偶像的迷弟迷妹。


全智贤17岁采访张国荣秒变花痴;权相佑说“我从小是看中国电影长大,小学的时候每年中秋节都有中国电影在韩国上映,我一个不落地都看了。”


2004年,王祖贤《美丽上海》韩国光州电影节上映,Rain、文根英等主动捧场。


更别提热门韩剧《制作人》《请回答》等一次次以港星、港片做梗。


但你看看今天港片和韩片的现状对比。


恭维,是不是成为讽刺?



一种娱乐正在绝迹,一种娱乐正取而代之。


更可怕的是。


后来者还在“取其糟粕,去其精华”。



在这种集体堕落中,陈可辛所守住的,无非是一个表达者尽可能诚实的底线。


所以。


不必诋毁,也不必谬赞。


诋毁没有良心。


谬赞实则回避我们该承担的问题。


好比眼下。


舆论渲染韩国影视的强大,是环境开放,业界扶持,工业进步,以及整个行业。


但又往往忘记了,从创作者到相关部门,再到媒体评论,共同展示出对作品的真诚的理解和包容。


回到陈可辛。


比起商人或大师。


Sir更愿意称之为一个有表达的匠人。


他的才华不比王家卫,独立不比许鞍华,风格不比杜琪峰。


但他珍视手艺。


正因为珍视这门手艺,所以才不忍将之付之于流行的大合唱,而想保留一点点手艺人的骄傲。


1992年,陈可辛与曾志伟、李志毅等5位合伙人一起创立了UFO电影公司。


公司第一部作品《风尘三侠》“就很厉害了”,而之后推出的《金枝玉叶》更是让陈可辛到现在都怀念——“我非常享受《金枝玉叶》上片的那个感觉,但是我一辈子都找不回来。”


“有格局、有故事、有情节,又感人、又商业。”


说到底,在这个、那个变化莫测的时代中,陈可辛一直在寻找一种平衡。


在艺术和商业的平衡。


超越宏大与庸俗的平衡。


在以浓烈,偏激为美的当下。


作为影迷。


我们能给予,除了祝福,就是致敬。


而作为个体。


Sir越来越珍视这样中庸,诚恳的表达者。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

编辑助理:哆啦K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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