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作者经历了什么“梦幻”?
发布时间:2023-06-25 00:54:46 作者:互联网收集 浏览量:244
——《红楼梦》说文解词(2)
作者:至真斋主
我在《<红楼梦>甲戌本“凡例”到底起什么作用?》一文结尾说:“‘凡例’的第五条因为透露了作者的写作目的和写作手法,信息量还是蛮大的,需要深入解读。”那么,“凡例”第五条都有哪些重要信息呢?我在这篇及今后的文章中会逐一解读。作者说:“因曾历过一番梦幻之后,故将真事隐去,而撰此《石头记》一书也。”短短的一句话就有三个关键词:“梦幻”、“真事隐”和“石头记”。今天我只解读作者所经历的“梦幻”。
梦,可以是真的做了一个梦,也可以是把眼见的或者亲身经历的事情说成是像梦一样。幻,基本意思是“奇异的变化”。比如,幻相,是变化了的景象。“梦幻”一词,如果不考虑具体语境,可以理解成做了一个奇异的梦,或者经历了一场奇异的变化,回忆起来感觉就像梦幻一样。根据《红楼梦》作者自云“曾历过一番梦幻”,这个“梦幻”有不可直说的内容,也就是禁忌内容,就采取了隐写的方式撰成一部百八十万字的书,书中人物众多,故事连贯,情节精巧,说明作者是把自己亲身经历过的重大变故比作一场“梦幻”。这不是虚幻的梦,而是像梦幻一样的现实。
那么,作者所经历的“梦幻”到底是什么呢?这就产生歧义了。主流的观点是,作者经历了家族“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富贵生活,最后因犯事被抄家,“树倒猢狲散”家败人散,感觉就像梦幻一样,于是就以自己家族梦幻般的经历为蓝本写成了这部书。这样理解也确有一定道理,因为《红楼梦》的表面故事写的就是贾家这个大家族由盛到衰的过程。然而,作者明确说了这是敷演的“假语村言”,不是作者真正想要表达的内容。作者自云说得很明确:“因曾历过一番梦幻之后,故将真事隐去,而撰此《石头记》一书也。”也就是说作者真正想要表达的内容是“真事隐”,即作者把“真事”隐在了书中,我们要靠作者在书中给我们提供的线索,把隐藏在书中的“真事”索隐、考证出来。作者写《石头记》这部书的目的不是要我们看他敷演的“假语村言”表面故事,而是要我们看他隐写的“真事”。作者为了让我们看到他隐写的“真事”,就要在书中给我们设置“机关”“破绽”“线索”,让我们把隐写的“真事”找出来。作者还唯恐我们不能找到“机关”“破绽”“线索”,有时候就干脆直白地说出来,比如宝玉给芳官理个满清头,还叫她“耶律雄奴”“野驴子”。这段情节只要稍有文史知识就知道在嘲讽影射满清统治者。还有姽婳将军林四娘的故事,看过《聊斋志异》的读者都知道这个真实的故事发生在清初,清人的笔记多有记载。在上一篇文章和以前写的其他文章,我们多次论证过《红楼梦》的时代背景是明末清初,书中交代很多人物出生于“末世”,批书人的批语也多处提到“末世”,这个“末世”指的就是明朝末期。警幻仙姑让贾宝玉看金陵十二钗正册、副册、又副册这些未来命运的“簿册”,让他饮“千红一窟”茶,“万艳同杯”酒,这跟通灵玉嘲讽诗说的“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是一个意思,就是隐喻明末清初为争夺统治权的厮杀,造成生灵涂炭,白骨如山的悲惨情景。“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绝不是指一个家族的悲惨命运,也不是一个家族命运的夸张说法。就主流红学认为的隐写曹家事来说,曹家被抄家也根本没发生“白骨如山忘姓氏”的惨景。要说是一个家族的悲惨命运也只能说是朱明皇家才贴切,在明末清初,朱明皇家被农民军和清军双重杀戮死者数以万计。在中国古汉语中,“十”、“百”、“千”、“万”都是表示数量多、程度高的虚数词,说“千红”就不只是上千,一万、几十万都可以。用“千红一哭”“万艳同悲”来形容明末清初死亡几千万人的惨景再恰当不过了。
甄士隐的《<好了歌>解注》影射的也是明末清初改朝换代。新红学的创始人俞平伯先生晚年在《评<好了歌>》一文中指出:“《<好了歌>解注》与《红楼梦》不相当,不是由于偶然的。一、广狭不同。《红楼梦》既是小说,它所反映的面是有限的,总不外乎一姓或几家的人物故事。《好了歌》则不同,它的范围很广,上下古今、东南西北,无所不可。《红楼梦》故事自然包孕其中,它不过是太仓中的一粟而已。妙在以虚神笼罩全书,如一一指实了,就反而呆了。二、重点不同。《红楼梦》讲的是贾氏由盛而衰,末世的回光返照,衰而不复盛。然而《解注》的意思却不是那样,它的重点正在衰而复盛上,却不与《红楼梦》本书相抵触,因得旺气者另一家也。”1986年11月,俞平伯先生受香港中华文化促进中心和香港三联书店之邀访问香港。此次香港之行,俞平伯发表了著名的演讲:《索隐派与自传说闲评》,他说:“到底谁写《红楼梦》?依我个人之见,《红楼梦》的完成,不是一个人的力量,它凝聚着许多人的心血。如不能认清这一点,评注只能是越来越乱,分歧也只会越来越大。从上述三点看两派(注:指索隐派和自传说)得失,显然有着共通之处和共同的疑惑。追踪他们共同的疑惑,源远流长,历时二百年,这绝非出自偶然,是与明、清改朝换代的历史有关。”
俞平伯先生敏锐地看出了甄士隐《<好了歌>解注》对结局的预示和内涵,是与明末清初改朝换代有关。如果把《红楼梦》仅仅当做一个或几个大家族盛衰的故事,那就与《<好了歌>解注》的预示不符。按照甄士隐的《<好了歌>解注》,一个家族衰亡了,另一个家族兴起了,这岂不是在影射朝代更迭吗?“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形象地描绘了一个王朝的覆灭,新的王朝兴起。在此处批书人也说:“总收古今亿兆痴人,共历幻场,此幻事扰扰纷纷,无日可了。”其“古今亿兆痴人,共历幻场”,就不是指一家一户的兴衰,而是因为改朝换代会影响天下所有人的命运。在皇权时代,权力更迭就像走马灯一样上去了又下来。而明末清初的权力争夺更加魔幻,大明、大清、大顺、大西,四个统治集团争夺全国统治权,于是上演了“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惨剧、魔幻剧。对于个人命运来说,有的人先仕明朝,后仕大顺,没多久又降清,这样的经历连他们自己都觉得很魔幻。在《红楼梦》中,用真真国女孩的诗句“昨夜朱楼梦,今宵水国吟。”来影射朱明王朝的覆亡,满清王朝的兴起。用薛宝琴的《西江月》咏絮词“三春事业付东风,明月梅花一梦。”来影射南明抗清斗争的偃旗息鼓。
明清易代在当时的明遗民看来也如同“梦幻”一般。张岱出身于仕宦之家,早年过着豪华富贵的公子生活。甲申明亡以后,他就躲到剡溪山中隐居,过着贫苦的生活,并埋头著书。康熙四年(1665年),69岁的张岱回想起过去奢华不羁的经历。怀着忏悔的心情,为自己写下《自为墓志铭》:“蜀人张岱,陶庵其号也。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劳碌半生,皆成梦幻。年至五十,国破家亡,避迹山居,所存者破床碎几,折鼎病琴,与残书数帙,缺砚一方而已。布衣蔬食,常至断炊。回首二十年前,真如隔世。”大意是:“蜀人张岱,号陶庵。年少时候是纨绔子弟,十分爱繁华的场所,喜欢住漂亮的房子,爱美丽的婢女和美少年,爱穿鲜艳华丽的衣裳,经常吃美食,骑骏马,家里装饰华丽的灯饰,爱观看烟火,喜欢唱戏,喜欢声乐,懂古董,喜欢莳花养鸟,并且沉溺于喝茶下棋,对作诗读书着魔,忙忙碌碌大半生,全部都成了泡影成了梦幻。五十岁的时候,国破家亡,隐居在山里躲避战乱,所剩下的只有烂床、破茶几、坏的铜鼎、弹不了的琴和几本残旧不堪的书、缺角的砚一块而已。穿麻布衣吃素食,经常断粮。想想二十年前,简直就是两个世界一样。”他在《陶庵梦忆序》中又说:“陶庵国破家亡,无所归止。披发入山,駴駴为野人。因想余生平,繁华靡丽,过眼皆空,五十年来,总成一梦。”大意是:“陶庵国破家亡,无可归宿之处。披头散发进入山中,形状可怕地变成了野人。因而回想我的一生,繁华靡丽于转眼之间,已化为乌有,五十年来,总只不过是一场梦幻。”
吴伟业是明朝崇祯四年(1631)榜眼,曾任翰林院编修、左庶子等职。虽然朝内党争激烈,但是受到崇祯帝的恩宠,他的官阶却一直在步步上升。甲申之变,崇祯帝自缢煤山,“先生里居,闻信,号痛欲自缢,为家人所觉。朱太淑人抱持泣曰:‘儿死,其如老人何?’乃已。”顺治十年(1653),在清廷的威逼下他不得不仕清。顺治十二年(1655)正月,他被任命为《顺治大训》纂修官,《内政辑要》纂修官等。每天置身在皇宫,眼前熟悉的场景经常触动他的情思,唤起他的回忆,他仿佛在梦游故国,眼前浮现出崇祯帝当年“亲御经筵”的情景,恍如梦幻一般。他在《风流子·掖门感旧》一词写道:“咸阳三月火,新宫起、傍锁旧莓墙。见残甓废砖,何王遗构,荒荠衰草,一片斜阳。记当日,文华开讲幄,宝地正焚香。左相接班,百官陪从,执经横卷,奏对明光。至尊微含笑,尚书问大义,共退东厢。忽命紫貂重召,天语琅琅。赐龙团月片,甘瓜脆李。从容晏笑,拜谢君王。十八年来如梦,万事凄凉。”对吴伟业来说,先仕明朝,后仕清朝,“十八年来如梦”,唏嘘感伤。
董说是明末小说家。明亡后,隐居丰草庵,改姓林,名蹇,字远游,号南村,又名林胡子,并自称槁木林。从他改的名字就流露出对故国明朝的怀念之情,就像南宋遗民郑之因,宋亡后改名思肖,因肖是宋朝国姓“赵”的组成部分。董说是小说《西游补》的作者,他还好记梦,曾成立梦社,并作《梦社约》,还有专写梦的《昭阳梦史》、《梦乡志》等书,在奇异的梦幻世界中透露出对黑暗现实的不满。他创作小说《西游补》与此有关。明亡后,他多次做过这个惊险的梦:“梦而登天,未至,下视白云如地,因坠云上,驰走数十里,误踏破云,堕水畔。”改立新朝几十年了,他还常常在梦中高声惊叫……董说的这个梦跟《红楼梦》中甄士隐、贾宝玉做的梦何其相似!甄士隐“意欲也跟了过去,方举步时,忽听一声霹雳,有若山崩地陷。士隐大叫一声,定睛一看,只见烈日炎炎,芭蕉冉冉,梦中之事便忘了对半。”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话尤未了,只听迷津内水响如雷,竟有许多夜叉海鬼将宝玉拖将下去。吓得宝玉汗下如雨,一面失声喊叫:‘可卿救我!可卿救我!’慌得袭人等众丫鬟忙上来搂住叫:‘宝玉别怕,我们在这里!’”
《红楼梦》作者是“因曾历过一番梦幻之后而撰此《石头记》一书”,这“梦幻”对作者来说一定是刻骨铭心,终身不忘。这“梦幻”就是作者隐写的内容,我们解读这部书就是要把“梦幻”的内容破解。批书人也一再提示我们“梦幻”在本书的重要性。在第一回楔子文前,有批语:“此回中凡用‘梦’用‘幻’等字,是提醒阅者眼目,亦是此书立意本旨。”在甄士隐做梦到太虚幻境,提到警幻时,有批语:“又出一警幻,皆大关键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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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王华东 编辑:潇湘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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