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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信息真户口:“出生证”买卖内幕调查

发布时间:2023-06-10 22:55:21     作者:互联网收集     浏览量:970    

黑市买个上海户口

福建籍商人为抱养来的女儿,买到了湖南省签发的出生证。记者 李晓磊 摄

黑市买个上海户口

编者按:随着国家打击拐卖儿童犯罪力度的不断加大,我国拐卖儿童犯罪的情况虽日趋好转,但仍存在诸多难点。利用非法出生证,为来历不明的儿童漂白身份,成为“打拐”工作的一大障碍。民主与法制社记者经过近一个月采访,奔赴河南、湖南、福建、贵州、山东等地,深入调查了出生证买卖“黑市”。

黑市买个上海户口

【上篇】假信息真户口:“出生证”买卖内幕调查

《民主与法制时报》记者 李晓磊 发自湖南、福建、贵州等地

9月14日,微博打拐志愿者上官正义,在山东济南向国家卫计委寄了一份情况反映,内容是他手里掌握着600多个疑似遭非法买卖的《出生医学证明》(简称出生证)信息。

这些证件很多是社会中介勾结医院内部人士,通过隐蔽途径出售给了有需求的家庭。目前在黑市上,一张出生证的价格,最高卖到10万元。

依据规定,新生儿上户口时,家长必须向户籍部门提供出生证,但超生、非法收养,以及拐卖来的孩子,很难通过正常程序办理。如此一来,出生证买卖市场应运而生。

记者调查发现,购买者只要出钱,就能拿到从未去过的医院签发的出生证。

而这样的出生证,大多流向福建地区,签发医院涉及河南省、山东省、湖南省、贵州省、云南省、甘肃省、湖北省、广东省。

湖南省郴州市汝城县集龙乡卫生院签发的出生证,卖到了福建省平潭县洪山镇、屿头乡、潭城镇、流水镇、澳前镇、以及福州市晋安区和仓山区。记者 李晓磊 摄

湖南乡镇卫生院卖证风波

谈起女儿的出生证问题,林军(化名)非常紧张,林妻开始说是超生,后来又承认抱养。实际上,他们夫妻二人已生过两个儿子,抱养女儿是考虑“儿女双全”。

林军家住平潭县潭城镇东门庄,属福建省福州市管辖。

在福建沿海地区,像林军这样的家庭还很多,“女儿多了,抱养个儿子,儿子多了,就再抱养女儿。”福建一媒体人说,他们那里的宗族观念一直如此。

但很多家庭,为此付出沉重代价,主要是经济上的压力。比如,常年从事隧道工程的林军,虽然挣了一些钱,可五口之家的生活,仍让他感到吃力。

林军抱养的女孩儿是四川人,他说与其亲生父母相识,因对方家庭条件太差,才同意将出生5天的女儿送给自己。可夫妻二人达不到收养条件,户口问题便无法解决。

没有户口,就意味着孩子以后上学、升职、出行都会受限。

几经打听之下,林军发现只要有出生证就能落户。于是,他通过朋友托朋友,最终打听到买证渠道,在林军看来,这就是一场生意。

这场生意,他只花了5000元,就拿到了湖南省汝城县集龙乡卫生院签发的出生证。

证件显示,女孩儿出生日期为2013年3月9日,身长52公分,体重3000克,签发日期是2013年4月30日。

林军表示,他们从未到过这家卫生院,“钱是一次性付的,证件是寄过来的。”

拿到证件后,林军看到上面的重要信息全是手填,歪歪扭扭的字迹,让他一度认为是假证,直到去派出所上户口时还战战兢兢。但他没想到,户口顺利办了下来。

几乎没费力气,林军抱养的孩子,变成了“亲生”。

平潭县洪山镇红山庄女童陈蔓蔓(化名)也是如此,她的外公承认了抱养事实,对于亲生父母情况,对方始终不愿表露。

陈蔓蔓的出生证同样来自汝城县集龙乡卫生院。这家卫生院还给平潭县东湖庄周斌(化名)家“女儿”办了出生证。周斌也承认孩子非亲生,“是在自家门口捡的。”

民主与法制社记者调查发现,在平潭县屿头乡、潭城镇城南新庄、流水镇港东村、澳前镇磹角村,至少还有5本来自汝城县集龙乡卫生院的出生证。

另外还有两本出生证,流向福州市晋安区与仓山区。

集龙乡卫生院朱院长说,他2012年开始到卫生院上班,“印象中,院里并没生产过福建籍的孩子。”但朱表示,“此前遗失过一批出生证。”

平潭县群众持有该院的出生证,在不在丢失范围内,集龙乡卫生院很难佐证。可以肯定的是,这些证件对应的产妇住院病历等资料,无法查到。

汝城县卫计局纪委书记吴永波向记者介绍:“流失出的证,一部分被原集龙乡卫生院院长邓文优卖掉,一部分遗失了。”该局副局长朱孝军说:“现在我们发现了12本,以前有没有,我们也不知道,要等查。”

按照吴永波说法,汝城县纪委和汝城县卫计局均调查过邓文优,邓对卫计局说每本证只收了100元手续费,但告诉纪委每张证收了600元。

吴永波坦陈,他们以前“没把出生证当成非常严谨的事来搞”。

面对拿着问题出生证上户口的情况,吴永波表示,他们也没好办法,“户口是公安的事,我们没资格取缔。”

记者采访时,涉嫌卖证的邓文优仍正常上班。彼时,汝城县卫计局还没拿出具体处理方案,吴永波承认他们在此事上“动作慢了点”。

另据了解,我国从1996年1月1日开始使用出生证以来,期间更换过几次版本,目前使用的是,2014年1月1日启用的第五版。此前有关新生儿的家庭情况等,全为手写。

“手写很不规范,万一遗失了,谁都能填写。”集龙乡卫生院朱院长说。

2013年年初,安徽省亳州市蒙城县妇幼保健站就遭遇过失窃,4000份出生证通过快递流向全国各地。公安介入后,发现这些证被卖到福建、山东、河南等地,每本空白证件卖到2500元。

记者调查发现,从外地流向平潭县的出生证,并非只来自湖南省汝城县。河南省、甘肃省、贵州省、湖北省、广东省等地医院均有涉及,且多加盖着公立医院的公章。

平潭县公安局政治部李主任说,当地之所以出现较多外省出生证,是因为平潭很多人在外地从事隧道工程。

加盖着贵州省多家医院公章的出生证,也流向全国各地。记者 李晓磊 摄

出生证买卖中的“莆田系”

除福建省平潭县外,福建省莆田市也是购买出生证的重灾区,且流向该地的证,有的来自“莆田系”民营医院。

莆田市秀屿区东峤镇山香村许小民(化名)有三个女儿,小女儿2010年4月22日在广东省深圳市布吉人民医院出生。

因为许小民一直没给女儿取好名字,所以孩子出生3个月还没办证。

拖了一段时间,许小民再去医院时,被告知无法办理。

最初,许小民想按超生处理,但需缴纳的社会抚养费太高,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许小民说,他没找朋友、托关系,而是随便在路边找了个办证电话,对方让先转账500元作为定金。

在他印象中,身边很多人通过这种渠道买了证。

“那时候心里没底,想着被骗也就几百块。”许小民称,半个多月后,他果真收到了证件,由于证件上字迹太丑,他也一直认为是假证。

成功入户后,许小民才把剩余的2000多元打给办证人。

她三女儿出生证的签发单位是贵州省黔东南妇产医院。这是一家民营的妇产专科医院,位于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州府所在地——凯里。当地多名医学界人士说,其属“莆田系”。

莆田市秀屿区湄洲镇岗楼村陈强(化名),也为“儿子”办理了黔东南妇产医院的出生证。陈强的“儿子”2001年出生,直到2010年才拿到出生证。

陈强告诉记者,自己今年已60岁,妻子小他11岁,两人结婚时年龄偏大,所以才抱养了孩子,孩子的真实身份,他们也不清楚。

抱养过来后,户口问题一直困扰着陈强,“因为通过正规渠道办不来。”最后,他花费不到1000元,通过朋友买了出生证,并顺利入户,“这种情况在我们这儿很普遍。”

还有,莆田市秀屿区东峤镇上塘村的林某、湄洲镇北埭村上白石的潘某、湄洲镇北埭村北埭的陈某,均拿到了黔东南妇产医院的出生证。

北埭村北埭陈某的出生证,更是颇具争议。近日,凯里市卫计局向记者反馈说,经他们查询陈某并没在黔东南妇产医院出生,出生证系伪造。

但2014年3月11日,该局在给莆田市公安局湄洲边防派出所的情况说明中,称陈某的出生证信息与凯里市出生医学证明系统电子信息一致。

福州市平潭县潭城镇北星庄的陈某某,也拿到了这家医院的出生证。记者向黔东南妇产医院提供了部分人员的出生证编号,医院周姓主任称查询不到相关病例情况。

记者调查还得知,位于凯里的东南医院,也出现在了办证名单中。该院党支部书记卓某麟说,东南医院是“莆田系”,他就是莆田人。

福建省南平市延平区横镇小仁洲女童叶静静(化名)的出生证,显示来自这家医院。暗访期间,卓某麒称查不到叶静静的出生记录,以及产妇病历等。

在未向记者索要任何身份证明情况下,卓某麒依然开具了叶静静在东南医院出生的证明,并加盖了“凯里东南医院”公章。

凯里市卫生局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叶静静根本没在东南医院出生。

记者注意到,在卓某麟办公桌上,还有数份空白的出生证,证件编号开头字母为“G”。我国出生证编号从2000年起,实行首位为英文字母制度,当年从A开始,以此类推,今年编号首尾是Q。

而在东南医院出现“G”开头的出生证编号,为2006年老证件。

按照有关要求,地方计生部门要及时将未使用的旧证收回,并进行销毁。

河南省多个地市级的妇幼保健院,也被指非法办理出生证,但医院均予以了否认。记者 李晓磊 摄

假证骗取真户口

记者采访发现,和贵州省凯里市卫生局的反馈一样,很多买来的出生证,在医院均查不到产妇住院病历等信息,很多医院也不承认办理过盖自己单位公章的出生证。

如,福建省泉州市安溪县湖头镇苏某、福建省周宁县咸村镇李某、福建省长汀县河田镇邱某的出生证,均来自河南省郑州市妇幼保健院。该院工作人员称,他们从没给这三人办过出生证,也查不到任何档案。

另外加盖河南省新乡市妇幼保健院、漯河市妇幼保健院、开封市妇幼保健院公章的出生证,流向了福建省福州、南安、福清等地。

记者向新乡市妇幼保健院工作人员提供了编号为J412683758的出生证信息,证件持有者为福建省福清市海口镇人士,2012年9月份入户。

该院人士非常肯定答复说,他们从未签发过这个编号的证件。新乡市红旗区妇幼保健站人员又经多次核查,确认未办理过这个号段的证件,“我们发现,很多假证都来自J4126号段,应该是整批造假。”

但这些证件大多通过了公安机关的上户核查。新乡市红旗区妇幼保健站人员表示:“2014年之前,公安机关对假证没辨别能力,所以导致很多人拿假证骗到了户口。”

红旗区妇幼保健站发现过多本高仿2014年之前的老版出生证。

“2014年新版出生证使用以来,公安机关才有了发函做法。”该工作人员向记者展示了他们收到的全国各地警方发来的核查函,福建省居多。

漯河市妇幼保健院也否认他们办理过涉事的出生证。

另外,平潭县苏澳镇辖区居民曾拿着盖有开封市妇幼保健院公章的出生证,去苏澳镇派出所办理入户,公安机关发现证件异常后,向开封市卫生局发函进行核查,开封市卫生局回复称,未出具过这样的出生证。

平潭县公安局户籍民警林雄弟说,2015年他们因出生证问题,向全国各地发函367份,平均每天一份。今年至今,已经发出去255份。

“一般是要求一个月内回函,也有不回的。”林雄弟说。可不回函该怎么处理,林雄弟没给出确切答复。

据林雄弟介绍,公安发函主要针对几类出生证,如信息填写不完整、逻辑上有错误、印章不规范等情况,他们极少发现有拿纯假证来办理上户的。

记者注意到,目前启用的第五版出生证有6处防伪标识,公安机关核查证件真伪已不是难题,他们配有专门的出生医学证明检测板。

“如果卫计部门和医院全套造假就没办法了。”林雄弟说。

记者还注意到,被买卖的出生证有的确实违背了基本逻辑。

福建泉州市泉港区南埔镇的肖某与施某,均拿到了河南省周口市妇幼保健院的出生证,两人生日分别为,2010年5月3日、2011年8月8日,二人相差15个月,但出生证编号却为连号。

从编号上看,周口市妇幼保健院在15个月时间里,只出生过1个婴儿。

另外,还有不少证件的出生日期与签发日期相差几年。记者就此咨询了多家医院得知,申请和领取出生证,一般要求产妇在出院后30日办理完毕,特殊情况需提交亲子鉴定证明的才可延长至3个月内。

超过3个月的,除了要提交身份证、结婚证,单位或社区的延期领取原因外,还要求助生产机构提供产妇住院病历和分娩记录等,超过1年申领的还要提供母子亲子鉴定证明。

多个买证家庭表示,他们只交了钱,其余资料均没有。

记者在山东济南见到了一名办理出生证的中介。记者 李晓磊 摄

中介江湖

民主与法制社记者采访发现,网络上充斥着众多办理出生证的中介,但多数为假证,买假证程序非常简单。

记者在QQ上联系了两个办证者,在随意编造了名字和户籍信息后,他们为记者办出了广东省深圳市妇幼保健院和湖南省长沙市天心区妇幼保健院的出生证。

经查证,这两本证均为假证。

在网络上,还有一条办理真实出生证的链条。记者经数日暗访发现,这个链条中,中介承担着协调卫计部门、医院和买证人关系的作用,买卖双方互不见面,都是通过中介完成,隐蔽性极高。

目前在逃的嫌犯、广西桂林雁石区中介熊明忠,此前一直办理湖南省永州市祁阳县妇幼保健院、邵阳市隆回县德铭医院的出生证。

在出生证“套餐”里,还包括新生儿出院产科登记、产妇住院病历、分娩经过记录、住院病历等。中介甚至连产妇的生产方式、婴儿在病历上踩的足跟印都能做出来。

这些资料上,均加盖着“隆回德铭医院”的公章。

在熊明忠操纵的“黑市”上,包括证件在内,整套资料卖到5万至10万元,办证周期3天到10天之间,客户遍布北京市、河南省、陕西省、福建省以及内蒙古自治区。

暗访期间,熊明忠称,自己只办真证,没有前期费用,甚至可以陪客户去上户口,顺利入户后再收费。

熊明忠表示,结过婚的人更好操作,未婚者操作难度较大,但同样可做。

据调查,熊明忠的上线是隆回县卫计局工作人员刘鑫。记者获悉,刘鑫已因涉嫌变造、买卖国家机关证件罪,被刑事拘留,目前羁押在隆回县看守所。

隆回县卫计局宣传站站长说,刘鑫利用职务之便,盗用了卫计局的老公章,初步了解办了4张出生证,每张800元。

但熊明忠称他收取客户的资金在5万至10万元之间。

记者经过暗访,还成功约到一名山东籍的中介赵某,他也自称业务遍布全国,从QQ聊天来看,至少为江苏省、湖南省、北京市的客户办理过出生证。

赵某身份证信息显示,其为聊城市高唐县人,自称做这行已经5年。他操作的出生证,孩子会在高唐县人民医院出生,由高唐县妇幼保健院签发证件。

赵某甚至还能提供公安的核查回函以及回访电话等。

“我一站负责到底,我就是你最终要找的那个人。”赵某说,他也可以事前不收费,事成后收费10万元。对于证件真实性,赵某说,可以拿着他办的证到医院打印病历,“如果打印出来就是真的。”

另一名网络中介表示,前几年老版证件的市场价格很低,2014年公安有了发函做法后,老证逐渐失去市场,新版证件价格则一直飙升。

“实际流向社会的老证并不是假证,大多是各个医院没用完,又没销毁的真证。”这位中介说,“有的医院还拿着自家的证,私刻其他医院的公章加盖。”

而通过中介办理新版证件,买方需提供户口本、身份证、结婚证,以及需要往证件上打印的信息。

高唐县中介赵某说:“此事有三人才能完成,除了我还有医院主任和法院一哥们儿。”

赵某的办证周期为两个星期,“我得从住院那天开始操作,从建档、到检查、再到病历,要造出一套信息来。”

为了让暗访人员相信,赵某不仅提供了身份证、公司营业执照副本,还通过微信先转过来5000元表示诚意,并称:“您见过哪个骗子,先给客户汇款的。”

赵某展示了北京客户给他转款的凭证,记者注意到,北京客户先付了他3万元定金,随后又支付4.9万元尾款。

见暗访人员仍有顾虑,赵某说:“你可以加我的微信,可以看我的朋友圈,我微信用了4年了,如果是假的,我要担责的。”

赵某还介绍,市面上的确有高仿的假证,价格也便宜,“蒙混偏远的派出所还可以。”但他只做真证,并向暗访人员发来两份他办理过的出生证信息。

一份是加盖章高唐县人民医院开具的“出生医学记录”,记录显示,新生儿为女性,上面没有姓名,出生日期为2016年5月16日18时02分,体重3200克,身长50厘米。

另一本出生证持有者为包某某,证件显示包某某2016年3月17日2时10分,在高唐县人民医院出生,身长50厘米,父母均为江苏省泰州市人。

证件签发单位是高唐县妇幼保健院,签发日期为2016年4月28日。

赵某还发来用手机拍摄的该证件在电脑上的查询结果页面,称:“电脑页面一般工作人员无法查看,除了院长级别的。”

记者辗转联系上了包某某的父亲包先生。包先生说,因为孩子是私生,所以才花费近10万元办理了出生证。

包先生还说,他是通过朋友介绍办理了证件,一开始半信半疑,“现在已经查过了,是真的。”这也正是赵某最得意的地方,他称自己从不办假证,并认为“造假就是自掘坟墓”。

9月22日,记者从山东公安方面获悉,针对赵某涉嫌贩卖出生证的行为,警方已介入调查。(完)

【中篇】出生证管理难题:呼吁全国联网

多名官方人士指出,出生证买卖猖獗背后,是管理制度的不完善。本社记者 李晓磊/摄

《民主与法制时报》记者 李晓磊 报道

“就是抱养的!”周晓光(化名)毫不避讳孩子的来历。周晓光家住福建省福清市海口镇东岐村,这里大多村民觉得抱养孩子十分正常。

几年前,周晓光花钱为“女儿”买了一张新乡市妇幼保健院的《出生医学证明》(简称出生证),出生证上,周晓光夫妇和“女儿”的关系变成“亲生”。

拿着证件,周晓光在2012年9月24日为“女儿”上了户口,抱养身份被洗白。

福清市阳下镇新局村村民吴亮亮(化名)以同样方式,给抱养“女儿”买了郑州市妇幼保健院的出生证,并顺利解决了户口。

记者调查发现,这种利用非法出生证解决非法收养的问题,在全国多地已成普遍现象,这给公安机关的“打拐”工作,带来严重阻碍。

监督体系缺乏

众所周知,被称为“人生第一证”的出生证,不仅是新生儿唯一的合法身份证件,还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母婴保健法》规定的具有法律效力的重要医学文书。

我国从1996年使用出生证起,至今已经走过20个年头。目前使用的是2014年启用的第5版出生证,旧版出生证签发日期截至2013年12月31日。按照规定,未使用的旧版证件由各级卫生部门负责回收处理。旧证虽停止签发,但仍可使用。

记者采访发现,目前暴露出被买卖的出生证,多是旧版。

2013年底,江苏省丰县人民检察院立案查处了一起妇保领域渎职犯罪案件,3名公职人员联手中介,违规签批、补办出生证80余份,其中40余份涉及山东、安徽、河南地区,对户籍管理造成了恶劣影响,并引发“漂白”拐骗、拐卖儿童身份的社会问题。

今年年初,河北、河南、上海等地,有中介叫卖广东省河源市龙川县的出生证,后经调查,证件来自于龙川县卫生局防保股原股长邬某(已退休)。

当地官方披露说,邬某于2012年9月5日从河源市卫生局防保科领取几份出生证后,没有将证件发放到辖区助产机构使用,而是将空白的出生证,卖给了外界。

记者注意到,国家卫生部门对出生证发放有严格规定。

按照规定,出生证由国家卫计部门统一印制,各级管理和使用单位根据年度需求做好订购计划,逐级上报订购数量。出生证的管理和使用单位应建立证件的出、入登记制度,补发和报废登记制度,并建立台账进行管理和备查。

但知名微博打拐志愿者上官正义说:“目前卫计部门只对证件发放、使用做了指导规定,没对发放后的使用情况进行详细跟进。”

“发放了多少,使用了多少,剩余多少,如何回收,怎么处理回收的旧证,均无具体监管措施。”上官正义表示,这种监管空白给不法之徒带来寻租空间。

建议堵住源头

采访中,多地政府人员向记者表露了出生证管理上存在的不足。

以湖南省为例,郴州市汝城县集龙乡卫生院卖证风波发生后,汝城县卫计局纪委书记吴永波回忆说:“以前只是把出生证当个盖公章的证明,比较随意。”

汝城县卫计局副局长朱孝军表示,他们前几年对出生证管理并不严格:“以前只规定谁签发谁负责,怎么责任追究也没有说得很细。”

按照朱孝军介绍,我国对出生证的具体管理,一直没有明晰。

“从1996年开始,国家卫生部门也没规定出生证明怎么管理,2012年以后,也只说了严禁非法出卖转借、倒卖这样的话。”朱孝军说。

朱孝军还称,随着打拐工作深入,卫计部门的确发现了很多问题,“以前不管在哪里出生,都可以拿到出生证,甚至补办时,在村里盖章就可以了。”

面对目前公安机关的发函做法,朱孝军觉得,警方一定向主管局发函,不要发函到医疗机构,“发给医院容易作假,主管局能起到监督作用。”

但福建省平潭县公安局政治部李主任感慨道:“函件发过去,卫计部门又不作为。”

平潭县公安局户籍民警林雄弟说:“卫计部门必须要负责,把源头堵住,关键是机制怎么制定?没有机制执行起来难度很大。”

山东省公安厅王姓警官也针对出生证乱象谈了自己的观点:“警方只能根据线索,发现一个打击一个,根源不解决的话,没有用。”

“公安机关根据出生证就上户口,但你买的证是真的,相关资料也是真的,内容也是真的,公安根本没办法。”王警官说,“必须打掉整个利益链才可以。”

呼吁全国信息联网

记者注意到,曾有人建议超过90天的办证或上户的,必须进行亲子鉴定,但国家在这方面没硬性规定,各地情况也不相同。

在陕西西安,新生儿办理出生证,如果超过3个月的话,需要去医院提病案分娩记录,要是没有这些病案,需要进行亲子鉴定。

可在众多出生证买卖案件中,产妇病案可以造假。

江苏南京,超过90天的新生儿只需提交出生证明和医院证明即可正常落户。

宁夏银川,新生儿上户口也只需要提供父母双方户口本及《出生医学证明》即可,不需要做亲子鉴定。

不过,宁夏卫计部门有个前置条件:“家庭接生的新生儿出生后超过90日办理《出生医学证明》,需提交相应的亲子鉴定证明”。

福建省平潭县公安局政治部李主任说:“所有从贵州省到我们这的出生证,都要求做亲子鉴定,但不可能叫所有孩子都抽血,他们父母亲也不同意。”

“孩子家长会说,我整套东西都有了,凭什么叫我去抽血。”李主任道出了公安部门在这方面的难处与尴尬,“哪有说一整套病历都造假,真是不可思议。”

据悉,目前平潭县公安局已实现与当地卫计部门的信息联网,其他措施也在跟进。

值得注意的是,公安与卫计联网的情况,在全国范围内并没实现。新版出生证启用时,国家卫计委和公安部联合下发了“国卫妇幼发【2013】52号”文件称:“逐步实现各省(区、市)和全国信息联网。”

而尽快实现公安与卫计的全国信息联网,成为多位受访者的共识。(完)

【下篇】上官正义:出生证买卖组织里的卧底者

“打拐”遇到瓶颈后,上官正义开始卧底出生证买卖组织,目前他掌握了数百个疑似被卖出去的出生证信息。记者 李晓磊 摄

《民主与法制时报》记者 李晓磊 报道

作为“打拐界”名人,上官正义走上一条危险的道路。他不仅参与解救儿童,还要经常以多种身份进行卧底,然后配合公安机关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

也因此,多年来,他过着高度紧张的生活。每天多个角色的转换,他甚至会忘记自己到底是谁,每当有拐卖儿童团伙被打掉后,其他团伙的人都会热议:“是不是上官正义又出现了?”

多年卧底下来,他发现“打拐”工作遇到一个瓶颈,有时候根据线索前去解救时,收买儿童家庭不仅不认账,还能拿出孩子是亲生的证据,这让“上官正义”很尴尬,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

“打拐”发现出生证漏洞

2013年底,有人向上官正义提供信息,在福建省长汀县一个村子里,发现多个买来的儿童,经初步了解后,上官正义拿着线索到当地警方报案。

但公安机关查询后发现,涉事儿童均已上了户口,且有真实的出生证以及产妇分娩记录等。从信息上看,这些孩子并不是拐卖来的。

见状,上官正义心里也没了底,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卧底身份暴露了,有人故意陷害他。上官正义马上找到举报人,举报人坚称信息无误。

于是,上官正义又要求公安机关,对涉事儿童进行DNA采集,并加入全国打拐数据库,结果出来后,这些孩子果然与所谓“亲生父母”系非亲属关系。

这下,警方也尴尬了,后警方深入调查发现,被拐孩子所用的出生证和其他病历资料全是通过社会中介,从广东省惠州市惠东县铁涌镇卫生院非法获取的。

广东省方面调查通报称,2010年6月26日,铁涌镇卫生院妇产科主任梁某、董某等伪造了病案号为2010169的病历和出生医学记录,并出具了出生证(编号K440130500),但2010169号病历中的新生儿“童景某”并不在该院出生。

据悉,梁某、董某很快承认其利用职务便利,虚假出证、伪造病历的违法行为。有关部门对梁某、董某和镇卫生院院长、分管副院长给予停职检查处理。

同时责令铁涌镇卫生院对2010年以来发放的出生证逐一进行核对,对发放管理存在的问题进行彻底整改。

最后,案件交由惠东县纪委、检察院、公安局联合调查组作进一步调查处理。

案件侦破后,上官正义一直在思考:“这是个案,还是现象?”为此,他咨询了多地公安机关,得到答复是,只要出生证真实,就必须上户口。

“即便发现了有疑问的出生证,公安机关发函后,对方仍能拿出完整的医学档案。”凭着多年的打拐经验,上官正义觉得,“这肯定是个社会问题。”

从此,他开始卧底出生证中介组织。

中介提供办证信息

接触中介并不容易,他发现大多中介靠网络发展客户,“纯办假证的不会顾虑那么多,但办真证的有极强的反侦查意识。”上官正义说。

上官正义利用多种身份,加了不少办理出生证的QQ群,可他发现,办证人员在群里并不活跃,上官正义有时在群里故意激怒他们,但收效甚微。

大约潜伏了近一年时间,才有人主动找他打探情况。上官正义和几个中介聊了一段时间后,最后锁定了几个办理真证的中介。

这些中介有的不会先收客户的钱,均是办好出生证后,再陪客户上完户口才收费,并且都能开出整套的分娩记录。

接触时间久了,中介开始信任上官正义,并不断向他提供办证信息。每次得到信息后,上官正义都会向媒体和相关单位举报,涉及人员大多已受到惩处。

而这几年媒体曝出的有关出生证买卖新闻,也大多与上官正义有关。

上官正义告诉记者,以往打击出生证买卖犯罪行为时,规模并不大,每次只能得到几本或十几本信息。他只好没日没夜地卧底在中介组织,在多重努力下,最终获得了至少630本问题出生证的信息。

可上官正义心里还是没谱,他决定亲自和中介见面。很快,广西籍中介熊明忠跑到湖南长沙,与其见面,并透露出他们的操作流程。

“这事必须要有医院或卫计局配合,否则搞不定。”熊明忠告诉上官正义,他办理的主要是湖南省隆回县德铭医院的出生证,上线是隆回县卫计局公卫股科员刘鑫。

掌握好相关情况后,上官正义把这些情况反映给湖南省本土媒体,公安机关也迅速介入,目前刘鑫已被刑事拘留,熊明忠在逃。

期间,他还拿着从中介那里得到的信息,在全国各地寻找出生证买主,从目前已经接触的买主来看,他们都承认了买证事实。

随着问题深入,上官正义发现出生证买卖之所以猖獗,主要是制度不完善。

他建议,国家卫计委应尽快建立出生证信息管理系统,并与公安户籍管理部门实施联网对接,“以便公安机关在登记入户的时候进行基本信息查证和第三方监督。”

另外,上官正义觉得,对具有助产资质的医院,管理出生医学证明的部门和个人,都要提出第一责任人制度,谁签发、谁负责,且是终身责任制。

记者获悉,目前山东省已经开始这样做。该省要求各级出生证管理和签发机构主要负责人为第一责任人,各出生证管理和签发机构相关工作人员都要签订终身责任制承诺书,做好存档备案。

上官正义说:“卫生管理部门应该对《出生医学证明》的遗失和补领,以及发放使用等情况进行跟进,对遗留和剩余的证件进行追踪,落实到人,责任到位。”

“要从源头和制度上去解决,才能更好地保护孩子。”上官正义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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