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年回望：1952年马场町，在台湾真实上演的 一幕《刑场上的婚礼》

谨以此文敬献

在台牺牲的革命伴侣陈玉贞、吴乃光，以及郭远之、黄荣灿等4位隐蔽战线英雄！

陈玉贞烈士

毛主席为台湾隐蔽战线无名英雄的题诗

从一个名字开始的故事

2013年12月，北京西山国家森林公园落成了一处无名英雄纪念广场,它是为纪念上世纪五十年代为国家统一、人民解放事业牺牲在台湾隐蔽战线的无名英雄而建的。

在广场英烈墙上镌刻着姓名的846位烈士中，在一块块坚硬无比朽的花岗岩上，每一个名字的背后都是一部部感天动地、荡气回肠的英雄传奇故事。他们的青春虽然短暂，然而他的生命却如此传奇如此璀璨。

近两年来，我始终关注着这一群人70多年前走过的足迹，从未间断。除了最引人注目吴石、朱枫、陈宝仓和聂曦等烈士的名字之外，近日，编号为第8组第3位、一位来自名叫陈玉贞的烈士引起了我的注意，不仅仅是又一位来自福建籍的烈士，而且是众多英烈中为数不多的巾帼英雄。

陈玉贞，1952年11月19日，国民党将她枪杀于台北马场町刑场。

随着一番艰难的寻找，陈玉贞烈士背后隐藏着一段感人至深的凄美爱情故事，不禁让我为之动容而潸然泪下……

陈玉贞，小名嫩姐，1920年８月出生于福建省福清县江镜镇（时称江德乡）陈厝村。父亲陈吓美，母亲王水宋，家有一兄一弟，名叫陈进光、陈进明。幼时，因父母亲在省城福州经商，陈玉贞得以上学读书，她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先后就读于福清县立初级中学和私立文光中学（福清一中前身）。

私立文光中学（福清一中前身）

当年，勤奋努力的陈玉贞，最终顺利考取了福建著名学府——福建协和大学。

福建协和大学

福建协和大学创建于1915年，是今天福建师范大学和福建农林大学的主要前身。资料所限，陈玉贞进入大学的时间今天已不可考，据推测，她应该是1938年９月考取的。

在美丽的山城邵武，陈玉贞度过了她的大学生涯，并取得了学士学位。

1942年７月大学毕业后，陈玉贞毅然回到了家乡福清投身教育事业，在县里中学担任数学教员。一年后，又因福清县私立文光中学教师不足，陈玉贞受聘于该校任教。

载有“陈玉贞”名字的福清私立文光中学教师花名册

鲜为人知的是，福建福清县立初中、私立文光中学，当年都是中共福清地下党组织传播革命真理、进行反帝反封建斗争和开展爱国民主运动的重要阵地。受此影响，在福清县中和私立文光中学任教期间，陈玉贞思想上受到很大的触动，她对国民党的黑暗统治深恶痛绝。多年后，陈玉贞的侄子陈茂雄回忆，陈玉贞曾在笔记本上写道：“恶劣的环境使人苦恼，但苦恼是无益于事的，最好能拿把巨斧，尽生平之力，劈开一条生路！”

为此，她秘密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愿意为革命事业献出自己的一切。

奉命跨海潜伏

1945年抗战胜利后，台湾回到了祖国怀抱。当时，国民党政府动员了不少福清籍青年参与接收与重建工作。与此同时，根据已经解密的资料，我党的一批批地下党员和进步青年，也陆续踏上了这一块未大规模“开垦”的土地。

1946年，中共福建地下党组织选中在学校从教的陈玉贞，计划派遣她到台湾进行潜伏，年轻柔弱、家境殷实的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陈玉贞到达台湾后，她先后在嘉义农业职业学校、屏东师范担任教员，并以此身份为掩护从事革命工作。

他们是如何暴露被捕的，因为他们的身份极其特殊，全部信息至今还未解密。现在，我们只能从台湾已经解密的资料窥其大概：

郭远之，被捕前系台湾嘉义农业职业学校教员，1936年在日本明治大学就读时入党。回国后，就职于国民党军政部第三补训处，自此结识同事吴乃光。笃信共产主义，曾介绍其前往皖南投附薛匪暮桥未果，吴乃光于1941年在安徽泾县正式加入中国共产党，并于1942年至1945年间先后在江西兴国及福建大田等县从事地下工作。

1946年秋，受中共华南局的特别派遣，吴乃光奉命进入台湾，与1945年冬天先期潜伏下来的黄荣灿取得了联系。

黄荣灿（1916-1952）

黄荣灿，男 ，1916年他出生在今天的重庆市。抗战胜利后，黄荣灿被教师招聘团录用，是最早来台民国时期著名的版画家。

　　当时，作为知名文化艺术工作者的黄荣灿，以台湾《人民导报》下属的画刊《南虹》主编及新创造出版社社长，以及台湾省立师范学院讲师等职业作为掩护。黄荣灿安排吴乃光进入他负责的新创造出版社，成为一名职员，藉此掩护地下秘密工作。

1947年6月，吴乃光接受组织安排，转移到嘉义农业职业学校任教，在此他与中共地下党员，当时正在该校任职的女教师陈玉贞相识。1948年2月，吴乃光离校赴台南继续从事地下工作。吴乃光与陈玉贞分别后，党组织又安排郭远之来校接替吴乃光的岗位。不久，陈玉贞也奉命转移到了屏东，她在屏东师范担任教职。

在此期间，陈玉贞一直无私地资助吴乃光的革命活动。1950年7月，吴乃光又回到屏东，陈玉贞又出资，吴乃光在屏东开设了一家名叫爱智的书店，继续传播革命知识，想方设法为党工作。

刑场上的婚礼

令人蹊跷的是，1950年9月，一直从事秘密地下工作的吴乃光，其身份突然遭到暴露，告密人竟然是他的同族兄弟、当时在高雄渔市场稽查组任组长的吴执中。

吴乃光被捕后，受此牵连，陈玉贞，以及在台湾嘉义农业职业学校的郭远之相继入狱，最终又波及到黄荣灿。1951年12月1日，黄荣灿在他的台湾师范学院第六教职员宿舍被捕。据资料介绍，光是吴乃光、郭远之、黄荣灿、陈玉贞等人被敌人发现的“革命”书籍就有812件之多。国民党台湾警备司令部将此案定名为“吴乃光案”。

电影《刑场上的婚礼》剧照

在狱中，他们备受酷刑，坚贞不屈。敌人无计可施，决定判处他们死刑。72年前的今日，也就是1952年11月19日，行刑时，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陈玉贞、吴乃光、郭远之、黄荣灿等人拒绝跪下。

在这个令人万分心痛的最后时刻，一幕突如其来的悲情场面，让在场的所有人惊诧不已，陈玉贞、吴乃光两人手挽手，面对着敌人，吴乃光大声说道：

“我和陈玉贞同志相知相爱，却还未举行过婚礼。今天，我们庄重地宣布，让敌人的隆隆枪声成为我们婚礼的礼炮声吧……”

原来，在共同进行革命斗争的过程中，陈玉贞和吴乃光产生了爱情。但为了革命事业，他们将爱情一直埋藏在心底。

此刻，在永别的最后关头，陈玉贞和吴乃光把即将献身惨无人道的刑场变成了宣誓爱情的宫殿，那万般罪恶的枪声也化为了祝福革命者婚礼的礼炮！

随着气急败坏的敌人枪声响起，陈玉贞和吴乃光这对恋人倒在了血泊之中，牺牲时两人均年仅32岁。

此情此景，让我们不由得想起了上个世纪一部家喻户晓的影片《刑场上的婚礼》，其中的主人公陈铁军和周文雍两位烈士，同样在刑场上结为夫妇，双双毅然赴难。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正如当年，周恩来得知陈铁军和周文雍两位烈士在刑场举行婚礼的故事后，曾经满怀心痛地说：这是人间最纯真、最高尚的爱情！

安息吧！

死难的同志，别再为祖国担忧。

　　你流的血、照亮的路，指引我们向前走。

　　你是民族的光荣，你为爱国而牺牲。

冬天有凄凉的风，却是春天的摇篮。

　　安息吧！死难的同志，别再为祖国担忧。

　　你流的血、照亮的路，我们继续向前走。

后 记：永别70年的追忆

目前收藏在日本的黄荣灿烈士版画作品：《恐怖的检查：台湾二．二八》

在陈玉贞、吴乃光、郭远之、黄荣灿为国捐躯之后，一无所得的国民党当局，依旧不肯善罢甘休，阴险狡猾的台湾当局还想以此作诱饵，捕获更多在台的中共地下党员。

当时，陈玉贞有个堂兄，名叫陈增科，刚好也在台北，他前去收尸，结果中了埋伏，被敌俘获，受到了严刑拷打，虽证据不足，但仍被判入狱15年，由此可见当时台湾“白色恐怖”的残酷血腥。

俱往矣！

40多年后，1952年与陈玉贞和吴乃光一同英勇就义的黄荣灿烈士的墓碑，偶然在台北六张犁一处乱葬岗中被发现，据说那里长眠着201位上世纪50年代台湾白色恐怖中的牺牲者，只是如今依然山海阻隔，不知那里是否也是陈玉贞和吴乃光，还有郭远之，漫漫70年来的安息之地！

1993年发现的黄荣灿烈士的墓碑

2013年，国家在北京西山无名英雄广场上的英烈墙上，首次镌刻了目前已确认的846位在台牺牲的烈士英名。

镌刻在北京西山无名英雄广场上英烈墙的“陈玉贞”（第8组第3位）

为国捐躯的女烈士陈玉贞名列第8组第3位，她的爱人、32岁的广东丰顺人吴乃光名列第39组第14位。与陈玉贞和吴乃光一同英勇就义39岁的江西万载人郭远之，名列英烈墙第13组第7位，著名的版画家、四川人黄荣灿位居第16组第7位。

1947年秋天，陈玉贞曾从台湾回到福清江镜老家短暂探亲，之后她再次赴台执行秘密任务。

临走前，她曾表示，“尽管异乡的花草如此多姿，尽管异乡的少女如此多娇，但我总是热爱我的故乡”。没有想到，这是她留给家人最后的遗言。

如今，陈玉贞留给家乡的，除了一个熠熠生辉的名字之外，还有她读书时留下的 一把短剑。

那是在1938年，国民政府福建省长陈仪（世事难料，陈仪也是一位牺牲在台湾的烈士，其事迹同样传奇色彩，笔者将另行撰文详述）在永安召见全省中学、师范学校学生代表，号召开展战时民校教育活动。福建全省每位学生领到斗笠一顶、短剑一柄，深入乡村，对成人、妇女、儿童进行政治和文化教育，时人称之为“笠剑学风”。陈玉贞当时也参加了这项教育运动，从此这柄短剑也伴随着她，直到赴台前夕。

现在这柄短剑珍藏在福清一中校史馆，这也是陈玉贞烈士留给世人的唯一遗物。

整整70年前的今日，也就是1952年11月19日，陈玉贞与她的爱人吴乃光，还有他们的战友郭远之、黄荣灿一起同赴刑场。

那一日，是一对革命新人的结婚纪念日；那一天，也是他们同洒一腔热血、信仰报国的罹难之日！

在有情人一生最幸福的时刻，没有一阵阵欢庆的鞭炮声，而是声震云霄的一排排罪恶的枪声。今天，相信读到这个故事的人们，都会为他们短暂的一生所感动，更为敌人的残暴行径感到愤慨。

时至今日，虽然尚有许多至今依然没有澄清的事实，但是恰逢他们永别祖国和亲人整整70年的日子，心中难以平静的我，在遥远的北国，伴随着不尽的心痛与无限的仰望，追寻一群的日渐远去的背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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