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100问》七十一、小鼍龙为什么要到黑水河？

第43回，黑水河战役，剧情比较简单，取经团抵达黑水河，唐僧和八戒被西海龙王的外甥小鼍龙抓去，按照黑水河神的指引，孙悟空找西海龙王问罪，西海龙王的太子摩昂带兵过来收拾了小鼍龙。原来的黑水河神送取经团过了黑水河以后，重新回到了被小鼍龙霸占的水府。

首先黑水河神是这么讲的：【那妖精旧年五月间，从西洋海趁大潮来于此处，就与小神交斗。奈我年迈身衰，敌他不过，把我坐的那衡阳峪黑水河神府，就占夺去住了，又伤了我许多水族。我却没奈何，径往海内告他。原来西海龙王是他的母舅，不准我的状子，教我让与他住。我欲启奏上天，奈何神微职小，不能得见玉帝。今闻得大圣到此，特来参拜投生，万望大圣与我出力报冤！】

意思是小鼍龙去年5月从西海趁涨潮的时候跑到了黑水河，看来黑水河与西海是通着的。小鼍龙来者不善，和黑水河神打了一架，黑水河神老了，打不过年轻力壮的小鼍龙，水神的办公楼也被抢去了。黑水河神去西海告状，结果西海龙王是小鼍龙的舅舅，否决了黑水河神的申诉，明确让河神让出水府，实际上就是让出了河神的职位。河神想上天庭找玉帝申请行政复议，但自己级别太低，没这个机会。取经团来了，河神寄希望于孙悟空给他伸冤。

等孙悟空到了西海，西海龙王是这么说的：【大圣恕罪！那厮是舍妹第九个儿子。因妹夫错行了风雨，刻减了雨数，被天曹降旨，着人曹官魏征丞相梦里斩了。舍妹无处安身，是小龙带他到此，恩养成人。前年不幸，舍妹疾故，惟他无方居住，我着他在黑水河养性修真，不期他作此恶孽，小龙即差人去擒他来也】【此乃第九个鼍龙，因年幼无甚执事，自旧年才着他居黑水河养性，待成名，别迁调用，谁知他不遵吾旨，冲撞大圣也】。

意思是小鼍龙是泾河龙王的儿子，泾河龙王被斩以后，他的老婆孩子也就被赶出了泾河水晶宫，西海龙王收留了妹妹和外甥。前年，妹妹生病死了，这个外甥没地方呆了，西海龙王让他去黑水河【养性修真】，修炼本领，没想到他反倒作恶。奇怪了，为什么妹妹死了，外甥没地方居住呢？继续在西海龙宫呆着不就结了？西海龙王打算让小鼍龙修炼好以后，调到别的地方任职，这话存疑，可能是临时编出来诓孙悟空的。

小鼍龙对大表哥摩昂是这么说的：【小弟一向蒙恩赐居于此，久别尊颜，未得孝顺】。说明是西海龙王故意派他来的。

等西海龙王的太子摩昂抓住小鼍龙，押上岸来给孙悟空，孙悟空说：【你这厮不遵旨令，你舅爷原着你在此居住，教你养性存身，待你名成之日，别有迁用。你怎么强占水神之宅，倚势行凶，欺心诳上，弄玄虚，骗我师父、师弟？我待要打你这一棒，奈何老孙这棒子甚重，略打打儿就了了性命。你将我师父安在何处哩？】孙悟空的话是采用的西海龙王的说法。

黑水河神和西海龙王的话，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都说对自己有利的话。

当然，肯定是黑水河神的话更加接近事实真相了。

西海龙王让小鼍龙去黑水河，目的就是要赶走原来的河神，取而代之。修炼在哪不能修炼？在西海修炼不也一样吗？黑水河神明明去找西海龙王申诉过，被龙王驳回了，说明龙王早就知道小鼍龙抢占了水府，不存在不知情的理由。孙悟空说的话实际上是因为摩昂在场，而且又帮了自己的忙，要给他点面子，没有指出真相。后来小鼍龙就一直留在西海龙王那里了。

小鼍龙这个例子反映出天庭对水神们的管理模式是抓大放小，一级压一级、一级管一级。世上江河湖海那么多，水神也多，全靠天庭直接管理，根本管不过来啊。

我们从西游记中的相关描写中分析一下水神们的管理模式。

第51回青牛精战役中提到，【水德星君闻言，即将查点四海五湖、八河四渎、三江九派并各处龙王俱遣退】，水德星君正在点名手下的水神，看有没有不在岗当妖精的。

四海，那应该是指东南西北四个海的龙王了，这四个龙王出场次数多，玉帝下令的正式下雨基本都是他们出场。四海龙王的职务明确是世袭的。西海龙王有太子摩昂、三太子小白龙，太子就是接班人，在西海龙王死去以后，就是新的西海龙王。

其他的龙王、水神，只提到有龙子龙孙，但没有太子的称呼。比如泾河龙王的九个儿子，都没有成为太子自动继承泾河龙王的职务，而是需要自己出去谋生。万圣龙王有个女儿万圣公主，虽然叫公主，但公主作为女性，是不可能继承龙王的职务的，所以招赘了一个女婿九头虫，预计在万圣老龙死后，九头虫会接任碧波潭水神的职务。通天河老白鼋自述水鼋之第是自历代以来，他祖上传下来的，看起来通天河水神是世袭的，但也可以认为老白鼋祖上实力比较强，能一直占着通天河，老白鼋这一代修为不够，连个人身都没有修炼出来，被灵感大王赶走了。

五湖，西游记中没有解释，网上搜索，近代是指洞庭湖、鄱阳湖、太湖、洪泽湖、巢湖五个比较大的湖。

八河四渎，西海龙王提到，四渎分别是淮、济、江、河，也就是淮河、济水、长江、黄河，四渎曾经都被泾河龙王的儿子们给占据过；八河，网上的解释是四渎的八个比较大的支流：渭水、洛水（黄河支脉），汉水、沔水（长江支脉），颍水、汝水、泗水、沂水（淮水支脉）。

三江，明代指怒江、澜沧江、金沙江。

九派，指湖北、江西一带的长江，因在长江这一段有九条支流而得名。

各处龙王，应该也是指比较大的水体的龙王，如果要把所有水体，甚至井里的龙王都叫来，那也太多了。像黑水河神，他自述是不能面见玉帝的，也就是无法上天庭告状。我倾向于他也没有见到水德星君的机会，不会包括在各处龙王的范畴里。估计至少像泾河龙王这样，被玉帝封为【八河都总管，司雨大龙神】的，才能有资格上天庭见到水德星君。

但水德星君的管理，限于日常点名、委派一些简单的任务。比如水德星君派黄河水伯神王帮助孙悟空降妖，黄河水神带了半个黄河的水去淹青牛精。

告状这种司法行为，以及下雨这种重要的业务行为，权限还是在玉帝那里。比如东海龙王状告孙悟空找的玉帝，黑水河神告状也是想找玉帝，正式的下雨都要经过玉帝下命令。高级水神的任命权，应该也是玉帝的。

有水的地方，就有水神。河流、湖泊甚至水井里都有龙王。管辖重要水体的高级水神，同时也负责管理周边各个水域的低级水神。高级水神的直接下属，也被称为水神。第9回【龙王辞别，出长安，回水府。大小水神接着，问曰：“大王访那卖卦的如何？”】这里的大小水神，应该是指泾河龙王水晶宫里的直接下属，鱼虾鳖蟹啥的。

泾河龙王，玉帝封他为【八河都总管，司雨大龙神】，意思是他不光负责管理泾河，同时还要管理其他七条河，那么其他河里的龙王肯定要听命于他。这八条河，可以理解为【八河四渎】中的八条大河，也可以理解为环绕长安的八条小河，其中包括泾河。我倾向于后者，理由一是八河四渎各自的水神有直接面见水德星君的机会，不会再额外加一级管理者；二是天下八河范围太大了，这么重要的职位，怎么会交给泾河龙王这个糊涂蛋呢。

西海龙王，不仅负责管理西海，也负责管理西牛贺洲的水体。至少黑水河肯定是他管的，黑水河神被小鼍龙打败以后，一开始肯定不知道小鼍龙的来历，所以【径往海内告他】，他的第一反应是找自己的上级西海龙王帮忙降妖。然而没想到西海龙王是小鼍龙的舅舅，胳膊肘不会往外拐啊，西海龙王话都讲的很明确了，让黑水河神把水府让给小鼍龙，实际上就是让小鼍龙代替他当河神了。黑水河神不服气也没办法。

低级水神的任命权不太明确，我倾向于能者上庸者下的机制为主，水神们之间通过争斗抢地盘，谁抢到算谁的，谁有本事能耐，谁就来当这个水神。低级水神会不会得到天庭的正式任命，不明确，不过乌鸡国的井龙王确实能收到玉帝的敕旨。第38回【那井龙王忽闻此言，心中大惊道：“这是天蓬元帅来也。昨夜夜游神奉上敕旨，来取乌鸡国王魂灵去拜见唐僧，请齐天大圣降妖。这怕是齐天大圣、天蓬元帅来了，却不可怠慢他，快接他去也。”】

我倾向于低级水神的名单确定以后，通过高级水神报送到水德星君那里，进而报到玉帝这里，这是备案制，等于得到了官方的承认。所以玉帝的圣旨能覆盖到井龙王这里，知道有井龙王这号员工。

水神的名单定期进行更新，玉帝也不多管，反正水神和土地山神一样是最基层，管的太多太累，只要水神干好下雨的活儿就行。但反过来说，那些被打败的水神，日子就不好过了。

那么西海龙王派小鼍龙去黑水河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让小鼍龙打败黑水河神，到名单更新的时候，直接生米煮成熟饭。

高级水神应该也有优胜劣汰这种机制。比如泾河龙王，为啥能成为八河都总管？他比另外七条河的龙王要强才行，能镇得住其他七个龙王。四海龙王的妹夫这个身份，可能也起了作用。

泾河龙王的九个儿子，【第一个小黄龙，见居淮渎；第二个小骊龙，见住济渎；第三个青背龙，占了江渎；第四个赤髯龙，镇守河渎；第五个徒劳龙，与佛祖司钟；第六个稳兽龙，与神官镇脊；第七个敬仲龙，与玉帝守擎天华表；第八个蜃龙，在大家兄处砥据太岳】，其中第三个青背龙，用的是【占】这个字，很有可能是赶走了原来的长江水神，取而代之。

到了第51回青牛精战役中，黄河的水神从赤髯龙变成了水伯神王，要么是赤髯龙因为父亲泾河龙王的事被牵连，免去了黄河水神的职务，要么就是被水伯神王打败后取而代之。

前一种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毕竟泾河龙王的老婆和第九个儿子小鼍龙都被赶出了泾河，另外8个儿子恐怕也难以幸免。能这么做的只有天庭，因为泾河龙王虽然被斩了，但他的几个大舅子是四海龙王，其他的龙王还不至于敢去触这个霉头，去强占泾河，赶泾河龙王的儿子走。肯定是天庭另外指派了新的泾河龙王，八个儿子也受到了撤职处分。

西海龙王让小鼍龙强占黑水河也体现出高级水神对低级水神的管理和任命权。西海龙王利用自身的权势，欺负低级水神黑水河神，只要小鼍龙打败他，西海龙王不帮他，那么小鼍龙就可以堂堂正正地成为新一任黑水河神。西海龙王说【此乃第九个鼍龙，因年幼无甚执事，自旧年才着他居黑水河养性，待成名，别迁调用，谁知他不遵吾旨，冲撞大圣也】，这说明他确实有任命低级水神的权力，所以他才能讲【待成名，别迁调用】，尽管这只是托词而已。也不排除西海龙王并没有任命权，他所说的别迁调用是指向上汇报以后，看哪里有空闲的职位，让小鼍龙去顶上，这是走正常程序。

不管怎么说，小鼍龙是依靠了西海龙王这层关系。西海龙王没有充分吸取泾河龙王被斩的教训，没有提高政治站位，自觉杜绝搞小圈子、小集团的思想，杜绝任人唯亲、结党营私的错误观念。从太子摩昂评价小鼍龙的话【这厮是个逆怪，他极奸诈，若放了他，恐生恶念】，西海龙王和摩昂都了解小鼍龙的秉性和为人，放出去肯定是个祸害。然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关系，西海龙王还是偏向自己的外甥。水神这种负责下雨，很有油水的岗位，容易滋生腐败和黑暗。所以纪律作风的整顿，不可能一劳永逸，而是永远在路上。

取经团的到来，能够起到一时的作用，但毕竟不能长待，还得取经去呢，孙悟空的态度是赶紧解决我的问题，把我师父救出来。听完西海龙王的辩解，孙悟空接着说【我才心中烦恼，欲将简帖为证，上奏天庭，问你个通同作怪，抢夺人口之罪。据你所言，是那厮不遵教诲，我且饶你这次：一则是看你昆玉分上，二来只该怪那厮年幼无知，你也不甚知情。你快差人擒来，救我师父！再作区处】。

孙悟空借坡下驴，先兵后礼，先抬出上奏天庭来吓唬吓唬西海龙王，注意他要告的并不是强占黑水河，而是抢夺唐僧；然后给龙王们面子，暂且按西海龙王说的，认为他不知情，只要你赶紧把我师父救出来就行。

西海龙王一听果然害怕了，赶紧派太子摩昂点兵去收拾小鼍龙，还要摆酒席赔礼。孙悟空不吃，龙王献了碗茶算完事儿。摩昂带兵到了黑水河，见到小鼍龙，是这么说的：【你只知他是唐僧，不知他手下徒弟利害哩。】【他还有一个大徒弟，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上方太乙金仙齐天大圣，如今保护唐僧往西天拜佛求经，是普陀岩大慈大悲观音菩萨劝善，与他改名，唤做孙悟空行者。你怎么没得做，撞出这件祸来？他又在我海内遇着你的差人，夺了请帖，径入水晶宫，拿捏我父子们，有结连妖邪，抢夺人口之罪。你快把唐僧、八戒送上河边，交还了孙大圣，凭着我与他陪礼，你还好得性命，若有半个不字，休想得全生居于此也！】

摩昂的话里也没有责怪小鼍龙赶走黑水河神的事儿，只是怪他不该惹到取经团，特别是惹到孙悟空，害他们父子被孙悟空威胁。细思极恐啊。

总之，西海龙王看小鼍龙没地方呆，想着给他弄块地盘，一琢磨自己辖区里的黑水河神年龄大了，战斗力不行了，就捡这个软柿子捏吧，派小鼍龙过去当河神，至于黑水河神，只要不搭理他，也掀不起什么波澜。没想到黑水河神韬光养晦等来了孙悟空，也没想到小鼍龙自己作死抓唐僧吃。但黑水河神这次借孙悟空赶走了小鼍龙，下次怎么办呢？

水神大多数是龙王，但也有其他的物种。比如猪八戒的天蓬元帅，实际上是天河的水神，统领八万水军，是人类。通天河的水神是老白鼋，就是个大鳖。泾河龙王的九个儿子，龙生九子各不同，但都可以归到龙的范围内。鹰愁涧水神、黑水河河神，是不是龙王不明确。观音其实也精通水系法术，净瓶可以装一海的水，对她来说下雨那更是小菜一碟了。

水神隶属于天庭系统，主要职责是下雨。但正儿八经的下雨需要风雨雷电四部协同配合，水神只负责其中的一部分工作，说白了就是按照上级要求的雨量，把自己领地内的水，用雨器搬运过来，撒到地面上。其他不正经的下雨，水神只要带水过去就行，但要冒一定风险。泾河龙王就是因为下雨没按规定下而被斩首的。下雨是很重要的一件事，龙宫里这么多宝贝正是因为龙王掌握了下雨权。

水神的地位其实不高。龙这种生物在我们传统的印象中是祥瑞之兆，经常讲龙凤呈祥。但在《西游记》的框架内龙的地位远远不及凤凰，没有哪条特别厉害，能达到顶级神兽或者神仙水平的龙。水神中其他的物种更不用说了。

从官职来看，水神和土地、山神差不多，都是天庭的基层员工，和他们一样经常被孙悟空呼来喝去的。

从修为来看，水神连土地山神这种鬼仙的级别都达不到，不能长生不老。比如东海龙王敖广，被称为老龙王，说明会衰老，泾河龙王也被称为泾河老龙，黑水河神也是个老人的形象。龙王有太子，说明虽然龙王的寿命比较长，但仍然会自然死亡，所以会有太子作为接班人。还有一个证据是四海龙王有一个妹妹，是泾河龙王的夫人，在泾河龙王被斩后到了西海龙王家里，最后病故了，也说明龙王是会生病、会自然死亡的。据阎王说，泾河龙王的生死簿上写明了他的寿命。

龙王一般有龙婆、龙子、龙孙，说明可以正常生育繁殖，其实和其他动物一样。龙族可以通过潜灵养性进行修炼，提升自身功力，也能变化成人形。比如泾河龙王到长安城，变化为一个白衣秀士。

水神在西游记中地位不高，但却有很多值得研究和挖掘的信息，挺有意思的。